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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是啊,我的雪蓮花長大了!"單增撫摸著女兒的臉龐說。

  "阿爸,我想求你件事!"措姆的手指在阿爸袍子上胡亂畫著。

  "說吧,我的雪蓮。"單增慈愛地笑著。就這麼一個女孩,四個大人寵著,含在嘴裡怕化了,頂在頭上怕曬著。曾有個游方的僧人看了說她是格薩爾王宮的侍女,命中註定在他們帳篷裡只呆二十年。如今孩子十八歲了,離那個游方僧人說的二十年還有二年時間。看著健健康康的女兒,單增再一次想起那個預言,心裡有著隱隱的不安。

  "阿爸,我能自己選男人麼?"措姆咬著下唇,漲紅著臉,聲音如蚊子一樣。

  "你說什麼?大聲點,阿爸聽不清楚。"

  "我說……阿爸,你和阿媽能不能讓我自己找男人?"

  "當然可以,你自己搭個帳篷不就是想自己選嘛。你放心,阿爸阿媽絕不干涉。"單增聽明白後,大聲笑著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措姆的手指繼續在父親袍子上畫著,"阿爸,我的意思是,我能自己選擇嫁的男人麼?"

  "你想嫁人了?"單增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是說將來嘛。阿爸,你和阿媽能讓我自己選擇嗎?"

  "你想自己找男人?"

  "嗯……阿爸。你同意嗎?"

  "阿爸倒是沒問題,就是你阿媽那兒……只怕她會不同意!"

  "阿爸,求你了,讓我自己做主吧,我想找個自己喜歡的男人過日子。"措姆搖著父親的雙膝,撒起嬌來。

  "好吧好吧,阿爸答應你。不過你阿媽那兒還得你自己去說。"單增強不過女兒,只能苦笑著答應。

  在這片大荒原上,一年四季風沙雨雪的自然災害不斷,生存條件極其惡劣,人們之所以能一代又一代地生存繁衍下來,靠的就是人與人之間互相的幫襯。而這樣的幫襯,大多是以緊密的婚姻關係來維繫的。兒女的身體可以自己做主,婚事卻得聽從父母安排,這是規矩,自古傳下來的,人們約定俗成地遵守著。

  措姆敢對父親提出將來自己做主尋找男人,那是她拿准了父親受夠了婚姻不能自主的苦。他和公紮的阿媽達娃的事,草原上誰不知道呢?哪有一個男人鑽一個女人的帳篷一鑽幾十年的道理?

  那個夜晚,牧人都在關注這個白色小帳篷的動靜,都在好奇由誰先摘下錯鄂草原上的這朵雪蓮花。所謂"打狗",也只是象徵性的說法,只要是自己喜歡的男人前來,狗一叫,帳篷裡等待的女人就會出聲招呼,餘下的事就不言而喻了。措姆一直沒出聲,安安靜靜地任獒狂叫,最後索性高聲喊了小叔叔過去,說自己害怕,讓他過去陪她。

  並不是有了長輩,男人就不敢前來了。很多帳篷一大家子在一起,晚上各占一隅,鑽帳篷的小夥子也照樣前去,老人們不會管這個。只不過措姆本來一人,卻突然叫了叔叔過去,那是明白地告訴帳篷周圍轉悠的男人,她看不上他們。

  小夥子們蔫蔫地離去,後半夜的草原變得安靜。

  "措姆你知道嗎?他們在為你選擇哪個男人打賭呢。"第三天,措姆跟好友央吉坐在湖邊。羊群就在她們身後的草地上。央吉撿了個石片,打出三個水漂之後,轉頭看著措姆說。

  央吉是次旺的小女兒。次旺被停職了,一個原本趾高氣揚的公社革委會主任又回家當了牧民。有人說他調戲了漢族女幹部,人家漢族女幹部跟草原上的女人不一樣,她們不讓男人"打狗";還有的說是他沒把錯鄂寺的活佛搞定,沒找到那尊藥師佛,上面不滿意所以把他撤了。

  措姆和央吉同年,倆人一起長大。

  措姆把皮襖脫下一隻袖子用腰帶綁住,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笑著說:"他們瘋了!"

  "措姆,你這匹小母驢到底會選哪匹公野馬呢?"央吉看著她,笑嘻嘻地說。

  "放心吧,不會選擇你的男人,我知道你喜歡石達。"措姆笑著,扯了扯央吉的髮辮,"他昨晚是不是又打你的狗去了?"

  "去你的。"央吉紅了臉,把水澆了措姆一頭一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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