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旋轉門(55)_藍葉

五十五

　　這樣的稱謂令我大驚失色，按住椅子的手，條件反射般脫手，我把目光投向椅子上的那個人。

　　四目相對，我認出了他——我在血液製品公司的同事陳東。

　　當年我做人事的時候，他是川大分配來的學生，是我給他辦的入職手續，我不過比他先入職2年（也只比他大2歲），他開口就叫我陸老師，這是國營企業新人對老員工通常的稱呼，我也並不感覺奇怪。

　　他也是學中文的，直接分到了我們行政辦公室。

　　他來的時候，我就斷言他在這個國營企業待不了多久，雖然收入還可以，但我從他眼神中的銳氣意識到，他不可能忍受這清閒的工作，這會磨去他所有的衝勁。

　　那時的公司雖然是新興行業，有著供不應求的產品，可體制上仍然沿承著國企所常見的慵散。這裡的很多人，都是通過關係從其他效益不好的單位挪過來的，誰都有這樣那樣的背景，我們的董事長也是機關下來的。可想而知，我們的公司有著怎樣的工作作風。

　　早上公司的交通車一般還是會準時在8點半的時候進入公司大院，職工們下車後，直接進辦公室。不要以為就這樣開始工作了，還要去底樓的食堂吃早餐呢，打了飯就著包子饅頭在食堂閒聊，大概9點的時候能用完餐，這時才開始正常的上班。

　　11點半開始吃午飯，然後1點半上班，但很多人會在辦公室或樓上空置的屋子睡午覺，直到2點。上班就是喝茶、看報、聊天，像極了機關單位。血液製品的緊俏，讓公司效益異常得好，所以很多人擠破腦袋想進來。但這樣的體制，我想有著遠大抱負的川大高材生，是待不了多久的。

　　如我所料，他只待了一年半就辭職了。我跟他相處得不錯，他早就不叫我陸老師了，而是和大家一樣叫我小陸。

　　他走的那天，我們為他送行，舉杯祝他前程似錦，他雖然滿臉通紅，我從他的眼睛裡，還是看出了他剛來時的那種銳氣，我也為他做出這樣的決定而感到高興。能拋下眼前的利益，繼續自己的抱負，需要很大的勇氣。

　　後來就沒有他的消息了，我不知道他在離開後，過得如何。

　　第4節我的老闆，竟然是他

　　世界真小，沒想到竟然在這裡遇見了他，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他是老闆，我是來應聘的。

　　他早就從我網上的簡歷裡認出了我，血液製品公司那段經歷無以複製，但他在第一次給我通話時，沒有告訴我他就是我曾經的同事。

　　時間的長河已經沖淡了我對他聲音的辨別能力，當年那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臉上還長著被我們用來開玩笑的青春痘，今天卻以一種成熟的姿態，站在我的面前。他今年應該31歲了吧，居然還在叫33歲的我「小陸」，一如當年我們同事的時候。

　　「小陸，多年不見，一點沒變，還是這麼漂亮。」他笑著說。

　　陸紅顏不是天山童姥，怎麼可能過了這麼多年依然如他記憶中的那個小陸呢？他的話讓我感到時間帶來的些許陌生。自負如他，從來不喜歡說恭維的話，現在竟然也會這樣，他變了，可能變的還不是一點點。

　　昔日年輕帥氣的小夥子如今蛻變為成熟男人了，1.72米的個頭（作為人事員，我看過他的簡歷，雖然過去多年，這個數字依然記得），眼睛少了些銳氣，卻深邃得如望不到底的池水，挺拔的鼻樑，嘴角漾起優美的弧度。當然，青春痘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離開了他的臉龐。乾淨的白色短袖襯衫配上黑色西褲，看上去有點老闆的范兒了。

　　我看了一眼這100來平方米的辦公室，有四張辦公桌和四張電腦椅，都是新的，其中一張放著一台筆記型電腦，另外三張則空無一物還浮著灰塵。

　　除此之外，陳東的公司只剩下牆上的工商熱照。

　　「昨天才領了執照。如果你要加入的話，就是我公司的第一位員工，堪稱元老。」他開起了玩笑，讓我仿佛又看到當年的東西。

　　我使勁咽下口水，望著那四方徒壁。很明顯，他是創業初始，我要作他的第一個員工嗎？

　　「那要看你給我開多少工資了。」既是熟人，我也不加避諱，當初我們在一個辦公室的時候，就喜歡玩玩笑。

　　「陸老師，小弟第一次創業，可不可以優惠點？」他看似真誠的眼睛，閃過一絲嬉笑，還過分地叫我陸老師。現在的我，配上這樣的稱呼，倒是實至名歸，因為我已經33歲了。

　　「那陳總要給我開多少錢？」我笑著迎向他的臉。

　　「都這麼熟了，說錢多生分呀。」他把話題給我越扯越遠。

　　「陳總不會是想讓陸老師白給你幹吧？」

　　「哪能呢，我可不是無良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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