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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或者我安慰自己,現在我在做夢,嗯,沒什麼可怕的,跳過這一段吧,繼續。然後我的夢就跳躍了,往我喜歡的方向發展。

  真的。我從不欺騙我的夢。我發誓。

  我不再像我的小時候,做了噩夢以後就哭泣,孩子們總以為夢境裡的一切就是現實,或者在以後的現實裡,它總要發生。孩子們的夢清澈極了,孩子可以看到很多東西,長大了,就看不到了。

  只有一個夢,它不斷地重複,而且我操縱不了它,它有劇情,從開始到結束,我改變不了任何一個情節。這個夢就是,我的飛機飛不起來,它左拐右彎,就是飛不起來,然後我往外面看,就看到另一架飛機滑出了跑道。每天晚上我的飛機都不斷地飛不起來,每天晚上我都往外面看,一看,那架不幸的飛機就又滑出了跑道。

  現在它終於實現了。

  如果我一直都坐在宣傳部的辦公室裡,我就永遠也不會親眼看到飛機滑出跑道,我的夢也永遠都不會得到兌現,我會一輩子都生活在疑慮中。

  我想起來了那個年輕人,年輕人還在組織部裡,每天都閑著,沒有人理她,她也不理任何人,很快地,機構改革她就會下崗,並且餓死。我高興得很,高興極了。

  八、男女都要

  有些事情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結果的,就像我的第一次戀愛,我曾經有過無數次戀愛,每一次我都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我迫切地想做一個壞男人的最後一個女人。可是每一次都會結束,很快,我從來就沒有耐心重複我做過的事情,尤其是戀愛,所有的戀愛都只是在幸福中痛苦,或者在痛苦中幸福,我有什麼必要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幸福或痛苦呢?我不想做壞男人的女人,不想做好男人的女人,不想做第一個女人,也不想做最後一個女人,我什麼都不想。而且要去分辨一個男人的好壞,根本就沒有道理。於是我現在的戀愛,連結果也沒有了。

  我的朋友們都認為我十五歲時候的那個電臺DJ是我的初戀惰人,那些認為顯然是錯了。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情了,那時候我真的還是一個孩子,我從早到晚地欺騙他,心安理得,於是那不是愛,真實的狀況是,如果我愛那個男人,我會儘量克制住不去欺騙他,也許很偶爾地,我說些謊,我解釋那是一種輕度的精神病,很多時候我無法分辨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有時候幻想中的東西會跳出來,變成真的,把我自己都騙過了。

  我曾經用一天的時間來思考我寫作的理由,活下去的理由,我顯然是有些走火入魔了,當我思考到最後,回到什麼都毫無理由的時候,我停止。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戀愛,婚姻,生活,一切都沒有開始的時候,我就已經思考過了,我為什麼要活著,這個問題折磨了我很久,直到我父母站出來解釋,他們說,就像你出生和死去都無法選擇一樣,你活著,因為你必須成為我們的精神支柱,沒有你這個孩子,他們說,我們會孤獨,會覺得沒有意義,於是我們決定要生下你。我們從不怕自己死去,可是我們怕你死去。那真是非常殘酷的,在我還很小的時候,我父母就對我說,我們怕你死去。我的局限在於我有最愛我的父母,他們為了要我活著,把精神支柱拿出來做理由。

  可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惡毒地認為,生孩子是一種自娛自樂,是違背自己必須死去,是想讓自己生命延續。可是生過孩子就會知道,什麼都理解錯了。於是我不去想孩子,不去想婚姻,不去想戀愛,到最後,愛情只是在我無法選擇的生活中,自個兒找的一點樂趣。

  原因在我,從一開始我就是絕望的,我曾經妄想愛情能改變我,我哭了,笑了,我快樂,我墮落,我思念,仇恨,焦灼,充滿欲望,我想徹底死去,可我錯了,我看待生命都是絕望的,我還想怎麼樣呢?我的苦悶不是沒有人愛我,而是我什麼人都不愛,即使強迫自己去愛,還是不愛。所以我真不知道以後要怎麼過了。

  ——《一直單身下去的理由》

  梅花在常州做過一個主題派對,名字叫做「我們很IN,如果你不喜歡,你就很OUT,EQ很低,不再是很Q的新人類!!!」我們都對梅花說這個名字太長,而且攻擊性太強,會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果然,那個夜晚的十一點一刻,音響燒起來了,不是那種形容人亢奮程度的燒,是真的燒起來了,燃燒,火花,白煙霧,嘩嘩叭叭狂響。

  梅花穿了一件藍衣裳,我沒有看她的臉,我只看得見她的藍衣裳。音響燒起來了的時候,我們都傻了。

  中間是一段空白,因為我已經不太清醒了。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在梅花的房間裡了,梅花客氣地讓我不要煩她,於是我就很識大體地和樂隊出去喝紅酒了。

  我高興,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這麼高興,這樣的高興只在1994年出現過一回,那一年曹威來了,邊唱邊問,想什麼呢?

  那次的運動是雅雅做的,雅雅為了省錢,找了個三流舞廳,而且雅雅為了省更多的錢,連那個三流也沒有全部包場下來,於是舞廳就合情合理地賣了很多舞票出去,於是曹威只唱了一小會兒,舞客們就自動地跑到舞池中央舞蹈起來了。

  於是我就高興,高興極了,過了這麼多年,我再也沒有像1994年那麼高興過。當時我們有很多人,當時我們的人都在做藝術,有個藝術女人就站在我的旁邊,說,我要回家去笑。我雖然高興,可我認為笑是不必要的,於是我對她說,你回家笑什麼?你要笑就在這裡笑好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些往事啊,不知道為什麼,我只記得我說過的這一句話,其他的,我都忘了。我怎麼了?

  1999年,樸樹來了,這次的運動是雅雅的妹妹做的,雅雅的妹妹用了一種「企業搭台文藝唱戲」的策略,於是雅雅妹妹省了比雅雅還要多的錢,雖然省錢,也有缺點,那就是運動不再是運動,它成為了一台周年獻禮工程,然而雅雅妹妹還是對的,對極了。

  我們都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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