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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我還對自己說,現在我只有24歲,我賣出的是我24歲以前的小說,以後我會寫得更好,我還年輕。這樣,我的心裡就好過起來了,至於其他的寫作者,我不是他們,所以不知道他們會怎麼想。

  所以當電腦專家郭良先生批評我的時候,我仍然振振有詞,最後我居然使用網路語言,我說,懶得說啦,閃樂。

  所以念兒也有念兒的語言,能聽懂念兒語言的只有兩個人,現在這兩個人分佈在中國的廣州和常州,就是過春節,她們也互相見不著。

  念兒曾經很落魄,她孤單一人,連我都不太願意答理她。

  這時突然出現了一個像她父親那樣愛她的男人,他帶她到南方最好的城市買衣服,不過那個時候他們雙方都不太明白對方要幹什麼,他們曖昧得很,他們走在街上,可是靠得不很近,晚上吃過飯,他們也各自回各自的房間,直到現在,那個男人仍然像父親那樣愛著念兒,他給她一切她要的,可他從沒有碰過念兒的一根頭髮。

  所以那個男人,從總體上來說,他是一個好男人。

  所以那樣的男人是每個女人都嚮往的,既安全,又實惠。

  他們一起來到了白衣男子的店,念兒去挑衣服,而那個像父親一樣的男人則坐下,開始翻報紙,喝茶。白衣男子很年輕,而且像一切言情小說裡所說的,他英俊極了,除了頭髮和眼睛是黑色的,其他的一切,全是白色,他穿一身白,那種面料,有著無法言說的魅力。在他的店外面,停著他的白顏色跑車,白得眩目。

  店裡所有的服裝都來自他的設計,只兩種顏色,黑與白,它們配在一起,很奇異。有一種M2,也只有這兩種顏色,它們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顏色,我有一模一樣的M矽鞋,一雙白,我穿著它談理想,很正經,一雙黑,我穿著它什麼都可以幹,除了談理想。

  念幾隻喜歡紅,念兒二十年來穿的戴的都是紅,念兒就是穿了慣常的一襲紅去了白衣男人的店,可就在那一刻念兒突然覺得紅是一種俗氣極了的顏色,念兒需要立即就從架子上拿一片白罩住自己。

  念兒的腦子裡已經一片空白了。念兒是一個經歷豐富的女人,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種,如果一個男人,可以讓念兒在一瞬間就腦子裡一片空白,那麼那個男人一定是個少見的尤物。

  念兒買下了一套衣服,而且是自己付帳,那是一套難看極了的設計,可是貴得驚人。

  所以那個男人,他一定不是靠賣衣服來養自己,因為我從沒有聽說過他的牌子,而且太好看的男人,通常會有些別的捷徑來完成事業。

  念兒選的是一款很長很長拉鍊的裙,那條拉鍊被白衣男子設計在裙的背後,也許所有的男人都喜歡這種設計。

  在我和念兒最喜歡的DEBEERS鑽石廣告裡,這款設計就出盡了風頭。一個化好了妝做好了頭髮的女人,站在鏡前穿深藍長裙,她試圖自己解決好拉鍊,可她試了幾次,那條拉鍊仍然很頑固,此時,一個男人走近她,輕輕抬手,拉鍊就被漂亮地處理了,女人回眸淺笑,手指間有亮光在閃,是他們的愛,一枚鑽石戒指。就這樣。

  我和念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每次行文至此,我們就會倒抽一口冷氣,陷人沉思。年輕一點的美女,只要自己願意,就會有很多像父親或者不像父親的男子奔過來為她們拉拉鍊,而我和念兒的心都太堅硬了,我們每次為自己拉拉鍊都要出一身汗,我們的指間也沒有華貴的光,即使只一閃。

  可我們也經常脆弱,我們也經常地想,只要有一個男人,他肯為自己拉一回拉鍊,那麼,就應該嫁給他。

  想想而已。我們都太堅硬,念兒每晚都在西餐廳彈鋼琴,我每晚都坐在電腦前寫字,我們都很想活下去,不然我們不會那麼折騰自己。

  白衣男子親手設計的拉鍊給我們的念兒帶來了一點小麻煩,可當他滿懷著歉意為客戶整理衣衫的同時,拉鍊又變化成了小機遇。

  念兒敏銳地感受到了那只手的溫情,像水,輕柔地從背部滑過去了。

  像做愛前的撫慰。

  念兒希望時間靜止,水在流,永遠在流。他果真停留住了,也許是因為念兒的美。

  只是手,只是一隻手,卻是全部,就像在電話裡做愛,很多時候遠遠好過真正的做愛。

  我和念兒都還很年輕的時候,我們很空閒,每天看盜版影碟,有一部很好看的電影,產自70年代初的美國,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出生。

  我們坐在沙發上,看到一個小女孩,她夢見有斑點的豹,於是她醒來,看見自己的父母在燭光中做愛,她嚇壞了,她尖叫,然後奔跑,然後她長大了,過放蕩的生活,她被帶人交換性伴的俱樂部,沉醉在很多手和腳中。

  我和念兒坐在長沙發的兩端,我們緊張得很,誰也沒有動一下,直到很多年以後,我看一本口述實錄的書,書裡說,70年代,人們以一種對待哲學的態度對待交換性伴侶這種事情,與陌生人性交後,他和她會起身與對方握手,並且很正式地介紹自己。我一點兒也不吃驚,因為很久以前我和我的女伴念兒,我們一起看類似的電影,出了一身汗。

  電影中的那個女人後來被拐騙到很遙遠的地方,她終於逃出來,在太陽下,她奔跑,她以前的情人奇跡般地出現,她以為她終於得救,她不知道做什麼好,於是她和她的情人找到一個電話亭,他們在電話亭裡做愛,然後,那個男人整理好襯衫,棄她而去,女人獨自站在原地,在太陽下,這時,追捕女人的龐大隊伍出現,他們向她包圍過來,而她只是望著她的情人離去,她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記得她的眼神,記了很多年,並且會永遠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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