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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新主頁使我收到了很多很多信,我想那是因為沒有留言板的緣故,給我寫信的人不過是要讓我知道,他們去過了。但是所有的信都不夠長,我想那是因為他們每天都寫很多很多電子信,他們有著豐富的寫電子信的經驗,可是他們所有的信都得不到回復,於是他們再也不會傾注太多的感情寫信了,但他們也絕不放棄。

  第一封長信來自雪山飛狐,雪山飛狐說他在美國讀電腦,他不掙錢,所以很窮,他在我的首頁逗留了兩個小時,他驚異於它的簡潔,除了小說,再也沒有其他了,他得非常謹慎地對待我的小說,因為稍有不慎,他就會為了他的愛好而讓肚皮遭受不白之冤。

  像對待所有的主頁批評者們一樣,我把他的名字放進了通訊錄,收到他們信的時候我回信,說,喜歡你的文字,常來信;(或者是,多謝批評,再聯繫;)過節的時候我給他們統一送電子賀卡,我真喜歡那種無紙卡片,它們形式多樣,豐富多彩,最重要的是它們比紙便宜,或者這麼說,它們比紙環保。

  以後所有的環保公益廣告都得這麼做,主角是一台墨綠色的類型電腦,電腦款款地說,環保是新概念,環保是新生活,過節了,請大家都使用電子卡片,它比傳統卡片前衛,而且永遠都不會腐爛。

  我在想,也許也應該把趙半狄和他的熊貓撤一個下來,換成電腦。趙半狄手持煙捲對電腦說,我抽煙你介意嗎?電腦說,我滅絕了你,你介意嗎?

  雪山飛狐很快就又來了一封信,這次他說,我的長篇大論居然只換來了你的七個字,外加兩個標點符號,我看了整整三遍啊,還是那七個字,外加兩個標點符號。

  當然,收到這樣的信,我就再也無法等待到過節了,我立刻給他發了一張美麗的電子賀卡。

  他在三十秒鐘後就回信了,看來,要做個成熟的男人,我還得走很長的路。

  我就坐在電腦前面笑起來了,我開始給他寫信。其實我最不喜歡寫信,儘管我每天都被電子信淹沒著,我只是喜歡打開它們時的感覺,像破開太陽,而紙做的信,我更樂於拆它們,撕破紙張,清脆的破裂的聲音,無比美妙。

  至於寫信的人,以及信的內容,它們對我來說實在不怎麼重要。

  如果對方每天每天都寫信給我,我就會寄動畫給他,畢竟那是一舉手就可以做的事情,貼附件,寫上主題,很多時候主題都不必要,發送,那些活潑的動物就安全並快捷地送達了。就像尋呼台的群呼服務,這項服務在春節臨近時尤為重要,只需要把號碼提前報到呼台,那麼多的號碼,一個號碼就是一個人,在十二下鐘聲響起的時候,他的呼機上就會出現「過年好」的字眼,那些字在同一刻也顯現于其他呼機的螢幕上,美好的祝福啊,它分成了幾十萬份,每人一份,4#。

  每逢過年我就開始於這樣的事情,我給每個人都派卡片,一模一樣,環保的電子卡片,老少皆宜。

  沒有人認為這有什麼不對,我的朋友雅雅很多年以前就這麼幹了,當年她突然決定去廣州生活,臨行前,她於匆忙中列印了一封信,然後複印幾百份,散發出去。信是這麼寫的:

  原諒我沒有時間逐一給每一位朋友寫信,但請相信我對你們每一個人的掛念。

  你們不會理解我的離開,可是我要離開。雅雅。

  很多年以後,朔依布勒也說了類似風格的話:誰知道錢哪兒去了,它就是不見了。

  令我驚喜的是,雅雅給我的信略有些不同,她在紙的最

  下方寫了一句:「夢露好嗎?」

  夢露是我和我的朋友雅雅、念兒共同助養的孤兒,五歲,由於生來殘疾而被遺棄,從此住在國家福利院裡。自從雅雅去了廣州,念兒去了海南以後,那個孩子就歸我獨自助養了,可是我也沒能堅持多久,一個冬日的午後,我喂過那個可憐的孩子吃完最後一匙米飯,就悄無聲息地從兒童福利院永遠地消失了。

  所以每當海南的念兒和廣州的雅雅在電話裡問及夢露的時候,我就會停止說話,咳嗽一番後,說,我多麼思念你們,真的。

  那兩個聰明的壞女人也就會順水推舟地說,亞龍灣的沙子像天使的眼睛那麼純淨耶。或者,普利的川菜又比以前貴了耶。

  很多年以後,我開始接聽電話過渡性全面失憶,那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疾病,通常表現在,與對方說著說著話,很突然地,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直到世紀末的八月,我在海南走路走到了一塊鐵皮上,被送進了三亞市人民醫院,十月,我又在廣州從一家湘菜館的石臺階上滾了下來,我才意識到,是那個可憐的孤兒的恨,過了這麼多年,從來就沒有消失過。

  我給雪山飛狐寄了一篇東東,當然「東東」就是『凍西」的意思,我不得不稱它為「東東」,」身在網路,但不照網路的規矩辦事和說話,就會被看做是一個異數。連網路外面的人都知道,我們管所有的男人都叫。「青蛙」?管所有的女人都叫「恐龍」T。

  我不知道那是為什麼,因為根本就是沒有道理。

  總之,我在我的東東裡說我經常和我的女朋友們爭辯,誰比誰更痛苦。

  雪山飛狐說他看我的東東看得頭很暈,他還沒有明白過來,我想說什麼。

  我想那是因為雪山飛狐遠在美國,而且平日看我的東西甚少,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文章中所說的那些女朋友,她們一概漂亮,富足,但是有很多問題。而她們通通都是一個人,就是我。

  但是雪山飛狐有一句話也很有道理,他說你無法幫助你的朋友,因為你自己的痛苦,痛苦於痛苦是無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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