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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卉的小家子模樣讓韓江林慪氣。養父說過,人困于錢物,整天為生計發愁,人生會變得卑微,遠大志向會被貧窮消磨。

  在向領導求情這件事上,猶豫再三,不能下決心。父親臨終遺言言猶在耳,他壯著膽子向苟縣長的秘書探聽苟縣長的行蹤。得到苟縣長在家的消息,韓江林向出納借了五百塊錢後,搭車去白雲。

  韓江林找領導申請外出掛職鍛煉,正兒八經的公事,一旦涉及到具體的人,公事就有了私事的嫌疑。這年頭,公事公辦不好辦,公事私辦順當。他在白雲找了一家便宜的招待所住下,待到晚上才和苟縣長的秘書通上電話,消息是苟縣長回家了。苟縣長前年從鄰縣交流過來,隻身住武裝部招待所。韓江林提著東西走到武裝部,招待所裡黑燈瞎火,冷冷清清。他賊似的悄悄蟄伏在花叢裡,委屈像毒蛇一樣撕咬著他的心。一遍一遍自我寬慰,為了出人頭地,今晚暫時受些委屈。

  在花叢裡守株待兔待了很長時間,苟縣長仍沒回來,韓江林百無聊賴,掏出胸前銀色的精緻長命小鎖,其中有一個小盒子,擰開蓋子,借著微弱燈光,端詳著年輕女人的小照。養父把他從路邊撿回,他身上唯一的東西就是這張小照。養父猜想畫中女人是他的母親,請人打了一把長命鎖,把照片放置其中。韓江林又不敢確信,滿臉稚氣的女人乍看還是一個孩子,會是我的母親麼?然而,養父過世後,如果他還有親人的話,照片上的女人就是他唯一的親人了。韓江林仰望星空,心底生出一種壓抑而絕望的情緒,自己宛如老天不小心遺失的一顆流星,在黑暗而蒼茫的人間徘徊,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夜深人靜,苟縣長似乎不會再回來了,韓江林十分鬱悶,不想作無望的等待,掏出手機撥打吳傳亞的電話。吳傳亞的聲音背景很嘲雜,韓江林判斷他可能在街上。吳傳亞剛從中學團委書記調任縣紀委辦公室主任,人逢喜事精神爽,熱情得張揚,江林,你小子在哪裡?

  韓江林小聲說明了地點。吳傳亞用命令的語氣說,到步行街來,我在第一個夜市攤等你。又放緩了語氣說,市紀委領導下來檢查工作,剛把他們送上車,喝了幾杯小酒。

  聽你的口氣,豈止喝了幾杯小酒。

  對對,能喝半斤喝八兩,這個幹部可培養,我一個小兵嘎子,不喝得領導高興,行嗎?閒話少說,限你五分鐘到位。

  事情辦得不順,韓江林想借酒澆愁,打車來到白雲步行街小吃攤前。

  步行街原是白雲老街,縣委、政府兩套班子去年到廣東考察一圈回來,把老街改造成步行街,小販們見步行街人氣興旺,漸漸轉移過來,步行街變成了小吃街,一到夜晚,煙薰火燎,步行街倒是徒有虛名了。

  吳傳亞正在街口等得不耐煩,韓江林剛下計程車,就被吳傳亞揪住,眼睛乜斜地看著韓江林的手提袋,鼻子哼哼,小子搞恐怖活動,想送哪個倒楣的領導上西天?

  兩人尋一靜處坐下,韓江林邊放東西邊憤憤地說,臭老九,什麼話都有酒糟味,在領導身邊工作,對領導不敬,領導賞你好果子吃。

  這話刺中了吳傳亞的痛處,他嘿嘿一笑,拿起啤酒往杯子裡倒,馬書記說,斜啤斜啤,正事歪著做,效率更高。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黑得也太快了吧。

  街頭炒板栗,現炒現賣。吳傳亞將啤酒遞給韓江林,碰了一下,幹了。韓江林咕咕咕一口氣喝幹,抓過啤酒瓶倒了一滿杯,又一口氣喝幹。吳傳亞喝了一半,停下喘口氣,看韓江林喝酒的樣子不對,伸手來搶瓶子,嗨嗨嗨,啤酒是糧食,不是萬泉河水,哪有這麼個喝法?

  韓江林喝幹了第三杯啤酒,乾笑著說,不就喝你幾杯啤酒嗎?請不起客明說啊,我埋單。

  瞧你苦大仇深,誰招惹你了?

  韓江林把欲求苟縣長讓他去掛職的事情說了,黯然幽歎,求人真不是個滋味,像三寸金蓮的丫環似的。

  吳傳亞說,江林,這事還得一分為二來看,目的和手段分開,你要求到沿海掛職,這是積極進步,目的是高尚的,私下找縣長,這只是一個技術手段,既然是技術,是手段,手段只要不以損害他人為目的,與卑鄙高尚沒有任何關係。

  韓江林漸漸抬起了頭,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把吳傳亞弄得莫名其妙,問,有什麼不對嗎?

  韓江林一拍大腿,狗日的,簡直太對了!他抓過瓶子倒滿酒,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把問題分析得這麼透徹,來,敬你一杯!

  吳傳亞不好意思地說,我是理論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你解開了我的心結,從此以後我將一往無前。

  一往無前可以,不擇手段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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