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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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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年摸出了早上藏在衣服口袋裡的一顆糖遞給奶奶,七十多歲的老人,牙都快掉光了,含著糖高興得跟個孩子似的。桔年跟老人說了一會的話,反正也是各說各的,彼此都聽不懂對方的意思,就瞎扯罷了,後來,老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家裡那台十四寸的黑白電視上。 桔年走出去,站在巫雨家的小院子裡,如果有人不相信這個城市裡還有被節日的氛圍所遺忘的角落,那來這裡看看就是了,可是她看著院子裡長得歪歪斜斜的盆栽和只活了一棵的枇杷樹,忽然又希望永遠沒有人打擾這個角落。 隆冬季節,南方是沒有雪的,只有纏人的陰雨,手腳是鈍鈍的,用力吸一口氣,咽喉和心肺裡都有種冷冷的辛辣感覺,頓時無比清明,桔年喜歡這樣的冬天。她等了一個多小時,巫雨沒有回來,可她也不是很著急,與其回去看大人們搓麻將,她更喜歡搬張矮凳坐在門口看著巫雨的院子,還有桔年的枇杷樹。等待也分很多種,這一種讓人甘之如飴。 外面應該很熱鬧,不時有笑聲和炮竹聲傳過來,遠遠地,和著屋子裡老人沙沙的電視聲,有種模糊而雋永的意味,就好像舊唱機裡的音樂聲一樣。枇杷樹的葉子掉了一片,落在泥地上,是細微的「啪」的一聲。就在這時,桔年聽到了巫雨的腳步聲。 她笑著為他打開院門。 外面站著的不止是巫雨,還有幾個穿得奇奇怪怪的男孩子,有些跟巫雨看上去同齡,有一兩個大一些,手上不是拿著那種巨響的雷管,就是夾著香煙。 桔年沒有料到有別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手還扶在門邊的牆上。 「嘿嘿,巫雨,你家裡還藏著女孩子。」有人反映了過來,推著巫雨嘻嘻哈哈地笑,另外好幾雙眼睛都毫不掩飾地往桔年身上招呼。巫雨往前一步,轉過身,背對著桔年,正好擋住了她。 「說什麼呢,這是我們家親戚。」他笑著說。 「那我們也到你家走走親戚,串串門?」 「改天吧。我家來人了,那下回再去找你們。」巫雨當著幾個人的面關上了小院門,等待那些說話的聲音漸遠,才和桔年一起走回了屋內。 進門之前,桔年才留意到巫雨右手上竟然也有一支煙,點燃的,有淡淡的煙氣縷縷上浮。 桔年看了巫雨好一陣,又看著他手裡的煙。巫雨沒有動,她也不說什麼,只是探身過去把整支煙從他手上摘了下來,坐在之前的小凳子上,默默把那點火光在泥地裡按熄。 巫雨好像笑了一聲,就地坐在木頭的門檻上。 「來了多久了。」 「沒有多久。」 他們過去朝夕相處的時候,也並不是話說個沒完,經常是兩個人安靜地坐著,各自做著或是想著自己的事。親昵而默契的靜默其實是世界上最讓人愉悅的東西,可是,這一次,桔年的沉默是不安的。 過了一會,她對巫雨說:「以後每個週末我們都去打球吧,我知道有一個球館,單場租金很便宜的。只要沒有什麼特殊的事,只要沒說不來,就不見不散好嗎?」 巫雨答應了她。 桔年的初衷非常簡單,她希望多看見巫雨,不願他跟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混在一起,巫雨是站在邊緣的好人,她不願意有人推他一把。桔年想,只要自己多佔據他一點時間,他就少了一些和那些人抽煙的機會。 巫雨是守信用的人,他每週都來,有時是週六,有時是周日,每次他都會在這一周提前告知桔年下一次的時間,沒錢租場地的時候,他們就回到烈士陵園的空地上。 有那麼幾回,他們居然在那個全市最老舊的羽毛球館見過陳潔潔,桔年不知道以陳潔潔的經濟條件為什麼會選擇這樣設備場地都不是很好的地方。陳潔潔說,她球技不好,在哪裡都一樣。 陳潔潔每次帶來的搭檔都不同,有時落了單,她就會客氣地問桔年和巫雨是否可以跟她打一兩場。既然是同學,又是同齡人,對方落落大方,桔年也不好意思太過小氣,一來二往,巫雨和陳潔潔混了個面熟。 到底是女孩子心性,桔年有一回也憋不住彆彆扭扭地問巫雨。 「小和尚,你覺得陳潔潔好看嗎?」 「好看啊。」巫雨回答得很誠實。 「然後呢?」 「然後什麼?」 「哦,沒什麼。」 當巫雨說起別人好看的時候,桔年心裡是有一些小小沮喪的,但是她轉念一想,陳潔潔就是好看啊,就像韓述長得人模人樣,這都是事實,巫雨只是據實以告。好看就是好看,但也只是好看而以,至於以後——不會有什麼以後! 其實,陳潔潔也並沒有任何熱烈而花癡的舉動,她和以往給人的感覺一樣,都是得體而大方的,為了在球館裡偶遇這層關係,陳潔潔在學校裡對桔年也相當友善。其實有錢人家的孩子大概更容易心性單純一些,這麼對比下來,桔年不由得為自己的小心眼兒慚愧。況且,陳潔潔就像童話裡的公主,許許多多的王子在城堡外排著隊,她又怎麼會看上桔年的小和尚? 上部 第二十八章 誓言是塵世裡最無望的祈盼 高二以後,桔年的學習更為緊張了,雖然教育部已經明令禁止中小學校週末和節假日補課,但是像七中這樣的重點中學,沒有不陽奉陰違的。桔年每週六必須跟其他同學一樣到學校正常去學校,這麼一來,她可以抽出來跟巫雨打球的時間就極為有限,為此,她不得不跟爸媽編了一個大大的謊,她說自己每週都要跟同學一起寫作業。謊言是很拙劣的,但是聽的人大概並沒有太留意。桔年的父母已經習慣這個女兒是省心的,他們覺得桔年這樣的女孩無論放在哪裡,都是個乖乖牌,鬧不出什麼大動靜,哪裡會當真去考證這個女兒究竟去了哪裡。 就算是這樣,桔年和巫雨每週一次的相聚也慢慢地成了問題。巫雨為了賺生活費,經「朋友」介紹,週末去了某個網吧打工。那時的網吧在城市裡方興未艾,裡面多是一些社會小青年。桔年為了找巫雨進去過好幾次,被裡面渾濁的空氣和煙味熏得頭暈腦脹。 巫雨打球的時間必須視網吧安排的工作時間而定,實在走不開,他會提前告訴桔年。桔年不喜歡那種地方,但她不能勸巫雨。巫雨跟她不一樣,她至少還有父母,但巫雨有什麼,難道靠家裡風燭殘年的奶奶?僅有政府給的補貼,生活起來捉襟見肘,他需要自己為自己打算。 網吧打工的時間經常是日夜不分,有時就算巫雨如約前來,桔年看著他眼皮底下青青的痕跡,也不忍心在球場上再折騰他,有一次剛打完一場,好些年都沒有發病的巫雨竟然倒在了球場上,把桔年嚇得魂魄出竅,幸而當時球場上沒有認識的人,痙攣和抽搐過去了之後,桔年費了很大功夫才把巫雨扶了起來,從球場裡圍觀的人群中擠了出去。所以,他們見面逐漸從球場轉移到過去的大本營。巫雨經常是在石榴花下睡著了,桔年坐在一旁,看著遠處變做小小一點的車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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