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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桔年沒有騙人,她不太習慣穿裙子,所以出門前特意在校服短裙裡套了一條可外穿的運動短褲。她趁韓述還沒從震驚中恢復正常狀態,一溜煙地跑進那一大片藍色的陣營裡,留下合不攏嘴的那個人呆立在原地。

  儀式結束後,因為那條裙子,班主任老師也問了桔年為什麼不跟大家一樣,桔年說明原因,老師寬宏大量,並沒有計較。

  那條運動短褲從此也被桔年奉為「幸運短褲」。

  上部 第二十四章 誰會喜歡風間同學

  桔年最喜歡高中的一個特點就是,每個人可以把所有的教科書、練習冊統統堆積在課桌上,好像一道城牆,人藏在裡面,仿佛有了壁壘的保護。因此,她的「城牆」總是壘得最高的,不管是上課還是下課,她低著頭,樂在其中。

  最喜歡幹的事情還是發呆,人在那裡,思緒卻在千里之外進行著匪夷所思的奇遇。不過桔年對發呆的時間還是有選擇的,數學課和英語課她都規規矩矩,這已經是一種習慣,害怕一節課跟不上,下一節課就如聽天書,她又害羞,總不好意思去問別人或借其他人的作業大抄特抄,什麼都得靠自己。可以允許偶爾發呆的是政治、歷史課,而語文課對於桔年來說簡直就是白日夢的溫床,語文這東西,講究的就是一個語感,與其分析魯迅巴金老舍裡的深刻寓意和中心思想到精神分裂,還不如主動分裂。蕭秋水的唐門一戰,還有他和唐方奔跑著的樣子,可比孔乙己和祥林嫂有趣得太多,語文老師在臺上滔滔不絕地講,桔年目不轉睛地看著黑板,魂魄在這個時候已經追著那奔跑的人去了。

  蕭秋水有一張肅穆而沉靜的臉孔,笑起來有白白的牙齒,唐方是什麼模樣,總看不清。

  桔年想著這個的時候,不止一次遲到語文老師的粉筆頭。真不幸,白日夢溫床的任課老師正式桔年她們班的班主任。

  語文老師的彈指神通永遠都是那麼准,不管桔年的頭埋得多深,總是恰恰中招。她不識趣,每次都「哎喲」一聲,大大地滿足了發功者的成就感。

  「謝桔年同學,魂兮歸來喲,魂兮歸來……好了,回答我一個問題吧。」語文老師的開場白也是大同小異。他有時還會感歎,與其看見謝桔年雙眼發直,魂遊太虛,還寧可她趴在桌上睡大覺。

  這是,桔年就會在同學們的滿堂哄笑中慢騰騰站起來,面紅耳赤地回答老師的提問。他們班主任喜歡拖堂,經常別的班已經下課了,就聚攏在他們教室的外面,看熱鬧似的跟著起哄。

  桔年雖然窘,緊張起來又結結巴巴,但是回答問題卻鮮少出錯。不是她愛溫習,開學時她就喜歡拿語文課本當成小說集一樣看,她愛看那些文章,卻不喜歡深沉的中心思想。說起來,語文老師雖喜歡用粉筆頭彈桔年的腦袋,但對於她的屢教不改,也沒有更多的為難。究其原因,大概也因為桔年上高中後成績一直非常好,一個愛發呆的優等生,還是一個優等生,而且她看起來又乖,做錯事的時候小白兔一樣地無辜,作為班主任,總是對這樣的學生狠不起心來。

  其實成績好也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在七中上學以來,學習就是桔年發呆外唯一可以做的正經事,那些代數幾何題、化學方程式、英語閱讀題做多了竟然也能從中找出一些趣味,就好像跟它們說話,一來二往,總會討論出個結果。這比那些男生在教室外追追打打,女生討論誰喜歡誰有意思多了。

  哦,對了,桔年還會給巫雨寫信。雖然說起來是在一個城市裡,寫信有些奇怪,可桔年還是堅持不懈地寫,每週一封,話多的時候兩封。認認真真地在信封上貼上5角錢的郵票,她的心事就開始投遞。

  桔年也僅有巫雨這一個朋友而已,他在身邊的時候,他就是一切,他不在身邊的時候,一切都是他。最好的花是該跟巫雨共賞的,最大的一場雨也應該跟巫雨一起淋,最快樂的事,最悲傷的事,都理應和巫雨分享。

  桔年已經是一個青春的少女了,她也許能在自己的思念中隱約感覺到那心事的端倪,可她想著,就抿嘴笑了。她和巫雨,有很多很多話說,但也有些話不必說。

  巫雨的回信不如桔年頻繁,這也對,他從來就是個話很少的男孩。他寄給桔年的信,除了說自己很好,空蕩蕩的信紙空白處,就畫著兩棵樹,一棵大一些,一棵還在長。他畫功並不好,兩棵樹也就勉強可以辨認,桔年看信時,同桌的女孩子有時瞄到了幾眼,就喜歡說:「謝桔年,你怎麼每次都收到同一封信?」

  她們都不懂,只有桔年看得出小的那一棵在漸漸變高,葉子從五片變成了二十三片,大的那一棵開過了花,又謝了。

  兩棵樹,石榴和枇杷,巫雨和桔年。

  為著這些少女的心事,有時桔年也會關注相鄰座位女孩子相關討論,這個年紀的孩子課業最重,夢也最多。同年級的、高年級的男生,帥氣的,優秀的、運動好的、長得高的,總也討論不完。

  有一次,同桌忽然問正低頭看《浣花洗劍錄》的桔年,「唉,謝桔年,你覺得函數怎麼樣。」

  桔年是個內向的小孩,和同學們的交流並不多,平時仿佛在各種小圈子之外的人,她聽到其它女孩問自己問題,不由得感到相當榮幸和激動,當下精神為之一震,回答起來也是認真而不遺餘力。

  「函數啊,我覺得還可以啊,我挺喜歡的。」她合上書說。

  女生們一聽,眼睛都睜大了,好幾個人都現場竊竊私語了起來。

  桔年的同桌用手肘頂了頂她:「行啊,謝桔年。你還挺敢說,可是都說函數很難搞哦。」

  桔年坐直身子,正色說:「不會啊,只要背熟了幾個公式,它就很好搞了。」她試著跟大家學習相同的語言風格。

  「公式,什麼公式?」同桌驚訝地尖聲問道。

  難道她們都選擇在數學課發呆?

  桔年拿過自己的小本本,做好了熱心給同學解答的打算。她這時才想到問一問:「你們是說多元函數還是反函數?」

  大家都好像愣住了,同桌翻著白眼說:「切,我還以為你說你喜歡函數。」

  桔年也遲疑了一會,「其實我更喜歡立體幾何。」

  她因此被奉上「書呆子」的美名。桔年自己想了一會,才驚覺此「韓述」非彼「函數」。她並不是真的那麼糊塗,只不過從來沒有在心裡認真把那個叫「韓述」的人作為一個考量的物件。

  韓述給桔年的感覺就像《蠟筆小新》裡的風間同學,一看就知道出身良好,自我感覺更是良好,活躍,有禮貌,愛乾淨,重儀錶,見識比一般同齡人廣,受的是精英的教育,喜歡做有高雅品位的事,把與蠟筆小新之流品位低劣、舉止猥瑣的同學為伍看作一種莫大的羞恥。他現在背著個書包端端正正地來上學,若干年以後則會夾個公事包端端正正地去上班。桔年覺得此等「精英」離自己很遙遠,即使在《蠟筆小新》裡,她只喜歡阿呆。

  誰會喜歡風間同學呢?

  當然,風間同學也不會喜歡桔年這樣的人。桔年是外宿生,她每天掐著時間上課,喜歡踩著鈴聲進教室,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一不留神,遲到就在所難免。

  其他的執勤同學和老師偶爾還會看在桔年一臉悔意和認錯態度良好的情況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要是遇見了風間,不,是韓述同學,那就是出門沒看皇曆。韓述同學執勤比包拯還鐵面無私,比雷鋒還敬業,鼻子比狗還靈敏,行蹤比影子還鬼魅。更奇怪的是他好像最喜歡在桔年出沒的那條路上守株待兔,桔年遲到十有八九都是栽在他手裡,不批評加諷刺一輪,是不能輕易走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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