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縣委書記 >
九十


  張景光說著,又閃身跑回屋裡,提出一個紙袋,成志超問是什麼,張景光說:

  「昨天入夜的時候,鋼管廠的吳冬莉來看您。我知您還要忙著做行前的準備,就擅自做主,讓她回去了。她走時,留下了這個東西,並一再說,是她父親讓她送來的,請成書記留作紀念,一定別嫌棄。我看他們父女是真心實意,便替您留下了。」

  成志超問:「是什麼?」

  張景光便從紙提袋裡拿出一隻錦盒,打開,原來是一隻岫岩老玉雕刻的鷹,黛綠中透著蒼黃,振翅欲飛,個頭雖不大,卻桀驁雄勁,令人神迷。成志超歎道:「老先生借物勉人,愧不敢當啊!」又問,「沒問問吳老師身體康復得怎麼樣了?」

  張景光答:「吳冬莉說,恢復得挺好,說過些日子就要回學校給學生上課呢。」

  成志超將錦盒抱在懷裡,對張景光說:「你改日替我去看看吳老師,就說我深表感謝,這只鷹我一定永久珍藏。也請吳老師有機會去省城時,千萬給我打聲招呼。你把我家裡電話告訴他。」

  成志超是乘長途大客車返回省城的,張景光要叫小車來,被成志超堅決制止了;張景光又堅持一路相送,成志超便不再勉強。那大客車裡,擁擠著農民,也擁擠著商販,煙氣繚繞,粗聲亮嗓,沒人認識他。只是,當大客車迎著夏日的朝陽開出縣城時,前方公路兩側整整齊齊排列了數百名公安幹警,一位員警站在路心,做出了讓車緩行的手勢,然後便聽站在佇列前的魏樹斌高喊一聲,「敬禮——」員警們便齊刷刷抬起右臂,併攏的指尖橫在了帽檐前。

  這個魏樹斌呀,什麼也瞞不住他。成志超站起身,向車外揮手,心窩窩裡酸酸熱熱,如浪翻湧。

  大客車裡立時靜下來。好一陣,一位農村大嫂才湊到跟前來,問,你真是縣裡的成書記呀?成志超點頭,說以前是,現在不是了。大嫂說,老百姓都念你好呢,咋說走就走了呢?成志超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是好。鄰座的一位老者遞過一根自卷的老旱煙,說這個能抽一口不?成志超便接過去,大口地吸起來。那煙很沖很辣,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48

  成志超回到省城的家中,有心去魯伯家報個到,但想了想,還是沒去。可有一天,朱阿姨打來電話,說我包了餃子,你魯伯讓你來家吃。成志超放下電話,哭了,哭了好久好久。

  可那一天,宋波沒去,也沒讓兒子跟他去。宋波說她要當班,又說孩子要準備期末考試。

  宋波已將他的被褥衣物都堆到兒子房間裡去了,自己和兒子住一室,連飯也不肯跟他同桌吃。兒子看他的眼神也總是怪怪的,怨怨怯怯,不知宋波都跟他說了些什麼。一連多日,成志超看家裡這片天久陰不晴,又耐不得那種尷尬,便又將行李搬到辦公室去,隔三五日回家看看孩子。也許,只有日後當了副廳長,夫妻倆才有破鏡重圓的希望?鬼知道呢。

  有時,已升任縣委副書記的魏樹斌到省城開會或辦事,便一定擠時間來看看他。兩人坐在文化廳對面的一家小酒店裡,一杯接一杯地對飲,直至大醉。

  魏樹斌說:「你走後,縣裡人麻將桌上都有了新的俏皮話啦。」

  成志超問:「怎個俏皮話?」

  魏樹斌說:「『成志超拍桌子,上聽啦!』」

  成志超不解:「這是怎個意思?」

  魏樹斌說:「上聽都不懂?你不會打麻將吧?牌齊了,只差誰點炮或自摸,就和,那當口就叫上聽。」

  成志超仍不解:「這是好話還是歹話?」

  魏樹斌笑說:「上山下水問漁樵,欲知世事聽民謠。想知好話歹話,那我就再說幾句縣裡新傳的順口溜,還是說你的。『成志超,有毛病,毛病就在骨不硬。突然一天上了聽,眼睛一瞪不要命。該出手啊就出手,吉崗縣裡變乾淨!』」

  成志超沉吟說:「如果靠地方長官的上聽不上聽,來決定一方天地乾淨不乾淨,這並不是長治久安的根本良策吧?」

  魏樹斌笑說:「你說的是遠理,治國平天下,根本之策要靠法律靠制度,我完全同意。但在眼下,能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總比那種『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強吧?」

  兩人便相對哈哈大笑,齊齊舉起杯,碰出一個脆脆的響:

  「幹!」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