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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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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3 縣裡距省城二百來公里,一溜兒的柏油公路,如果不堵車,也就兩個多小時的行程。 正是仲春時節,白晝已漸漸變長。出城跑了一陣,暮色才悄悄降臨。公路上汽車的燈光,如紅白兩串運動著的巨大珍珠,白的耀眼,紅的深邃,直鋪展到遠遠的天際。成志超坐在車裡,還想著這幾天的情景,便眯著眼,不說話。司機按響了答錄機,又是楊鈺瑩情哥哥俏妹妹地唱。司機問,成書記,聽這盤行嗎?成志超說,隨便吧,下周我給你帶兩盤器樂曲,換換口味。司機笑說,咱也跟上檔次。 腰間的手機在振動。成志超掏出來,先看來電顯示,心裡不由動了動。他掃了司機一眼,把耳機緊貼了貼,手機裡的說話聲外人便聽不真切了。 「你在哪兒?」是董鐘音。 「回家,正在路上。」回話平淡,也簡潔,讓人難辨來電人的身份。 「你不挺好嗎?」 「太陽照樣升,也照樣落,一切如故。老同學不也挺好嗎?」「老同學」是煙霧彈,也是信號彈,聰明的董鐘音不應該再說下去。 董鐘音遲疑了一下,又說:「這幾天,縣裡很不平靜,人們說什麼的都有,可你一直在外面,我也沒接到你的電話……」 「我知道。你請放心。等有機會,我再慢慢跟你說。好吧,就這樣。」 手機收線。司機腰裡的手機又叫起來。司機掏出來看了看,忙將汽車靠到路邊去。成志超奇怪地問,「怎麼回事?」司機說,「我也不知道,短信只說讓車靠路邊等一等。」 成志超又問:「誰呼你?」 司機說:「沒留名啊。看這號碼,是縣裡的誰吧。」 很快,一輛小轎車停靠了過來,車裡鑽出縣委副書記馮天一。成志超心裡疑惑,推開車門迎過去: 「喲,沒想是你呀。什麼事,也要連夜往省城趕?」 馮天一笑說:「我在省城又沒媳婦,白溜什麼腿兒。我來送送成書記。」 成志超說:「我也不是不回來了,送什麼送。還是有什麼事吧?」 馮天一鑽進成志超的汽車,吩咐司機:「你去我車裡坐一會,我跟成書記說幾句話。」 司機離去了,小車裡只剩了兩個人。成志超隨手關了楊鈺瑩的歌,問: 「什麼事呀,這麼急?」 馮天一說:「倒也不是什麼急事,只是心裡有幾句話,堵著難受。我這人狗肚子,裝不下二兩香油,不吐不快吧。」 成志超笑說:「我洗耳恭聽。」 馮天一打了個唉聲,說:「成書記來縣裡也有兩年多了。縣裡本來就巴掌大的這麼一塊地方,彼此間三親六故,連我都常常整不明白誰和誰是一種什麼關係。又是縣委和政府兩個班子,兩套人馬,黨政不和也不是咱這一個地方的土特產,所以,我這當副手的,一遇具體事,就怕哪句話得罪了人啊。許多事情一時整不明白,我就裝糊塗,維護團結才是第一要緊,千萬不能在我這副手身上出現不利團結方面的毛病。我的這個想法,成書記能理解吧?今年下半年,省市縣的班子都要換屆,據我聽來的小道消息,您是肯定要走的,下一步由誰主持縣委這邊的工作,上邊還在猶豫未決。唉,我呀,下一步到底是去哪個廟裡當和尚,自己還沒個譜呢。許多時候我是想避避風口浪頭都沒處躲呀!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成書記你說可咋整?」 成志超怔怔地望著馮天一那張快速合動的嘴巴,一時還沒品咂出他這些話是個什麼主旨意思。這些話,肯定跟這幾天的事有關,他是在訴說自己的苦衷,討教該怎樣站隊嗎?似乎是,又似乎不是。他說「維護團結才是第一要緊」,又說「一招不慎,滿盤皆輸」,是在說他自己,還是在暗示著什麼? 成志超正琢磨著該怎樣作答,馮天一已經推開車門,一隻腳伸到了外面,眼見是準備要走了。成志超問: 「就這些?」 馮天一笑說:「就這些,說說心裡也就痛快了。本來還想和成書記多聊一會,可小別勝新婚,我也不能不識好歹,再聊就耽誤了成書記的寶貴時間不是?等你回來時,我再把心裡的一些想法,好好向成書記彙報。」 小車再往前行時,成志超心裡就一直在折騰馮天一的這番話。倒不是這話裡有什麼深奧叫人難捉摸的地方,成志超只是拿不准,馮天一急如星火地追出老遠,只說了這幾句話就返回去,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他是來傾吐心中的芥蒂與梗結呢,還是受人差遣,來當說客?他是現身說法,來一番「仙人指路」呢,還是在套近乎,試圖勸說自己「維護團結」,以防「滿盤皆輸」…… 到了家門時,黃金時段的電視劇已經開始了。宋波見成志超突然進門,埋怨了一句「回來怎麼也不先打聲招呼」,戀戀不捨地又盯了一陣電視螢幕,才進廚房準備飯菜。兒子小強寫完作業,說是找同學有事,也不知跑哪兒瘋去了。宋波對這種帶著孩子過日子的半獨身生活已是很習慣也很滿意了。有一次,成志超問她,我不在家,你想不想?宋波反問,你讓我說真話還是說假話?他說,那就真話假話都說說。宋波笑說,那就先說假話,我的老公呀,你不在家,可想死我們娘兒倆啦,吃飯沒味,睡覺不香,真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啊。成志超笑,說別肉麻了,把真話掏出來吧。宋波便說,真話麼,你時間一長不回家,我還真想,可你在家一呆時間長了,我還有些煩。你以為我願意一天到晚的侍候你呀?距離產生美,電視劇裡的話,那肯定是作家寫出來的,真是一語到位意味無窮啊! 吃完飯,宋波已在衛生間為他準備好了淋浴。成志超每次回家來,飯後頭件事都是洗澡。在縣裡,夏天最熱的時候,在鄉下跑了一身汗,他頂多在機關裡的人都下班後,自己躲在衛生間裡擦一擦。初到縣裡時,紀江告訴他,洗澡的事已有安排,什麼時候想洗,賓館專有一間客房給他留下了,熱水二十四小時保證供應。可他基本沒去過,他覺得那樣不僅奢侈,也太張揚,一個縣委書記,區區七品官,就在賓館裡長期包占客房,那是一筆怎樣的開銷?又會讓人們怎樣猜想?老百姓在大棚裡摸爬滾打一年,也不可能掙出一間客房半年的錢。心裡乾淨的,知道他去客房洗澡;心裡埋汰的,不定猜想出一些什麼呢。所以,時間不長,他就堅決地讓紀江把那間客房退掉了。縣裡有洗浴中心,檔次也不低,但他也從不進那種地方,光條條赤裸裸的,不定遇到誰,那也難免有失一縣首腦的尊貴。真再遇到熱情的,死乞白賴地非請去做按摩,是去還是不去?當了一縣之官,常遇這種兩難,不親身體驗,難讓人理解呀! 洗了澡,成志超慵慵懶懶舒舒服服地仰靠在床上看電視,宋波就坐在身旁給他講一些發生在醫院裡的事情,講某省長生病住進醫院,探視者送來的鮮花病房裡放不下,連走廊裡都擺上了;講某廳同時住進了兩位廳長,令下屬們探視時好不小心謹慎,一個個弄得像做賊似的,醫院領導只好採取措施,讓一個廳長住四樓,另一個廳長住六樓;又講首長住院也是學問,省鄉鎮企業局一個局長住進醫院,還要醫護人員對外講是傳染病,不許任何人探視,更不許記者採訪。她問成志超知道不知道是為什麼?成志超搖頭,宋波便告訴他,原來一家鄉鎮小煤礦瓦斯爆炸死了不少人,那個局長是在借養病躲事。宋波講著講著,興趣就淡了下去,問: 「哎,今天你怎麼不說話?」 成志超一怔,忙收神,說:「你說你說,我聽著呢。」 「你心裡好像有什麼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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