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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縣委縣政府兩家大院裡的人都毛了,大家沒心辦公,都在議論這件事。」

  「誰說都毛了?我就沒毛嘛。我看你也不用毛。公安機關依法辦案,本是正常。美國的檢察官還到白宮去找總統克林頓取證呢,我看天也沒塌下來。你去跟大家說,安心工作,不要大驚小怪。如果把本來很正常的事也當作不正常的事來看,人心慌慌的,那就真不正常了,是不是?」

  將近午間的時候,魏樹斌來了電話,極簡單,只說任務順利完成,東西已全部帶回局裡,就撂了電話。成志超噓了口長氣,卻覺心頭仍有一塊石頭壓著,一點也沒輕鬆下來。

  一上午,表面看似平靜而心中驚濤翻湧的就是縣長陳家舟了,不斷有人打進電話,又不斷有人跑來向他報告情況,問他怎麼辦,他的回答竟和成志超驚人的相似,說慌什麼?公安局在辦案,執行公務,就像各位每天都要吃喝拉撒睡一樣,沒什麼大不了的嘛。人事局怎麼就不能去?誰規定的就不能去?及至伍林跑回來,關嚴了門,瞪著眼睛大喘粗氣望定他時,他才惡狠狠地低聲罵了一句:

  「他娘的,還真下手了!」

  伍林說:「人家是有備而來,矛頭是直接對著你我的。」

  陳家舟說:「廢話,這步棋我還看不出來?」

  伍林說:「東西現在已在了人家手裡,更狠的將是下一步。」

  陳家舟冷笑說:「下一步姓成的能不能走,怎麼走,還難說。他就不怕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依我估摸,眼下成志超正感為難的也就在這一步。狗咬狗,他未必願意自己也是一嘴毛。兩敗俱傷的道理,即使他一時性起忘在了腦後,也一定會有人給他提醒。」

  「那我們怎麼辦?」

  「你讓我再想想。眼下不可再有大動作,但一些小的招法還是不妨使一使。主要是給成志超降溫,幫他冷靜,讓他提前看到結局,他也許自己就縮了手腳。」

  這些天,陳家舟也一直沒閑著。據他安排的各路眼線報告,這一陣,成志超和魏樹斌接觸頻繁,有話不在辦公室裡說,也不在電話裡說,而是出去散步,在縣一中操場秘密接頭。以陳家舟料想,成志超肯定還對樊世猛的那句酒話起疑,雖然張景光已按自己的吩咐,對那事連描帶塗,但成志超不一定會相信,所以陳家舟採取的對策就是讓樊世猛的兒子徹底回到家裡,讓人事局把那份檔案也撤出去。再一個可能讓成志超過問的事就是鋼管廠高貫成那裡,高貫成是下面企業的廠長,成志超對他下手,可能少些狗咬狗的顧慮,打便打了,打了還可充打虎英雄,陳家舟甚至想到把高貫成暫時舍出來,丟卒保車。魏樹斌這一陣在忙,甚至幾次親自往市公安局跑,但他在跑什麼,卻一時難以得知。陳家舟完全沒料到的是成志超會突然對人事局的全部檔案下手,這讓他又驚又怕。推理分析,只有一種可能,成志超已經知了不僅樊世猛兒子的一例,他要清查這幾年間調進的全部人員。那事情可就大了。陳家舟甚至有些後悔,前些天,伍林曾建議,在成志超辦公室安進竊聽裝置去,那就可以及時掌握對方的動向。陳家舟沒點頭,他知道只要那樣一做,一旦事發,自己的責任可就大了。而且那種手段一用,牽扯進的知情人就不僅僅是一兩個,誰敢保證那些人都跟自己一心一意死心塌地?即使得手,也要授人以柄,等於自己將小辮子交到了那些人手裡。授短於下人,也是為官之大忌呀,不到萬不得已,怎能輕易走出這步臭棋?

  這一天的下午,縣委縣政府兩家大院表面上都風平浪靜,兩位主管首腦也都按兵不動,各自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看檔打電話,似乎上午發生的事的確很正常,不值得大驚小怪。但人們卻猜測著,成志超來縣裡兩年多,這是第一次和縣長陳家舟過招,一攻一防,勝敗難定,緊接著的,是一場惡雨腥風的搏殺呢,還是雙方各留後手的握手言和?

  隔日,成志超乘車去了北口市,他沒讓張景光跟隨,跟司機也只說是省民政廳廳長到了市里,他去為縣裡爭取扶貧款。他讓司機將小車開進了位於市郊的梅園賓館大院,那是市里專用來接待上級領導的地方。司機坐在小車裡等,他進了賓館,卻閃身又從側門出去,打車直奔了市委。他自嘲,連自己的秘書和司機都要防著,真快成了地下工作者啦!

  成志超是去向市委書記彙報吉崗縣這些天發生的情況。疑點重重,一切卻又似乎在朦朧之中,縣人事局的檔案已經封了,怎樣進行下一步的動作,他必須請示市委領導。而眼下,這事也只能跟市委主要領導一個人說,在情況尚未最後明朗之前,嚴守機密便是爭取勝利的基本保證。

  市委書記對成志超的報告很吃驚。以前,他只知道陳家舟在吉崗縣的能量和勢力都不小,前兩任縣委書記都與他弄得不歡而散,但他沒料到陳家舟結黨營私已鬧到目無法紀的地步。當然,市委書記也知道成志超是省委魯副書記的愛將,派他到吉崗縣鍛煉,用意不言自明。此前,或是他去省裡開會,或魯書記來市里調研,幾次都問到成志超,並一再示意說,他還年輕,也缺少基層工作的經驗,我只擔心他做什麼事失之毛躁,你要多幫助他,培養一個年輕幹部不容易呀。市委書記思忖良久,才對成志超說,此事若真如你分析的那樣,確實非同小可,但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至關重要的一點是要穩妥,要等待合適的時機,千萬不能操之過急。這個意見我就不多說了,你能懂,凡事都要從長計議啊!

  成志超已意識到,自己的那一聲「封」已操之過急了,市領導已在不動聲色地批評他,既批評了他的用力過猛過急,也在批評他在動作之前沒有及時請示。但他沒料到,他剛剛離開,市委書記便將電話打給了魯書記,報告了吉崗縣發生的事情,也原原本本地彙報了自己的意見。魯書記說,好,要穩妥,等待時機,這個意見我支持。

  當天傍晚,成志超乘車直接回了東甸鄉。這一陣,主要是籌畫大棚蔬菜的銷售,又一噴(一茬,數量很大很集中)青菜眼看要下來,此一噴不比春節前,銷路難免不暢。鮮菜不比糧食,不好存放,別說爛掉了,放蔫了都將直接影響菜農的收入。成志超聽說亂季鮮菜出口俄羅斯的數額不小,便忙著找人拉關係跟省外貿公司掛鉤。對方答,我們的貨源已完全充足,你老兄既說了話,我們也不好不辦,但貨你們一定要保質保量,而且要保時送到邊境通商口岸,我們總不能為了你們那十車八車菜再派車去拉吧?成志超心裡高興,便又忙著和鄉長商量雇車運菜的事。

  幾天後的一個上午,陳家舟突然到了東甸鄉,這讓毫無思想準備的成志超心裡不由緊了緊。「家裡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常委會早有決定,縣委縣政府的日常工作,除非特別重大,都交給陳家舟酌情定奪,是什麼事情讓他親自跑來了呢?電話裡不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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