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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樂就真樂,別再樂極生悲。我一旦把話說出去,我家裡的那位必然催我快辦,我要不辦呢,那就哭,就鬧。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自討煩惱,不值。」

  魏樹斌說的是心裡話。他妻子本來就是個性子急躁的人,下崗在家呆了這幾年,越發恨不得一天就坐回辦公桌前去。也不怪女人頭髮長見識短,家裡還有一個正讀高中的女兒呢,哪個月不得伸手要上幾百元錢。鄉下的老父老母雖然口口聲聲說不用兒女贍養,還有力氣土裡刨食,但逢年過節生病吃藥兒女們怎能沒有些孝敬?一家人都指靠魏樹斌一月一千多元的工資,操持家務的女人不能不急。魏樹斌又不是那種會想法摟錢的人。坐在他的這個職位上,找他辦事並想「意思意思」的人不少,但魏樹斌不管是誰,一律採取只認事不認人,兩眼一抹黑的對策。初時還有人求他,後來人們都知了他的脾氣,反倒自覺免開尊口了。原來所在的黑水縣裡,有個老闆開了個餐飲洗浴娛樂城,也沒說求魏樹斌辦什麼事,便將他妻子安排進去當了會計,一月有千多元的收入。起初,魏樹斌還以為妻子只是出去做一點臨時性的工作,倒也沒放在心上,及至知道是去娛樂城當會計,就急了眼,讓妻子立馬回到家裡來。妻子惱怒,說娛樂城咋?做啥犯法的事啦?你怎麼就認定我是同流合污為虎作倀?魏樹斌耐心解釋,說只要你坐到那裡去,就難說讓人們怎樣想,尤其是縣局管治安的同志,知本局首席長官的老婆在那家做事,處理問題時就難免有顧忌。妻子說誰願顧忌誰顧忌,誰顧忌是誰自己心裡不乾淨,我讓他顧忌了還是你讓他顧忌了?魏樹斌見說不通,性子躁上來,先踢凳子後摔碗,然後摔門而去,扔下話,說你若再去娛樂城,我就從此不回家!妻子氣歸氣,還是辭了娛樂城的工作。這次,陳家舟主動為妻子辦調轉,等於又給魏樹斌出了一道大難題。回家說給妻子,女人自然會高興,自己少了後顧之憂,當然也是美事。但魏樹斌也記著一句話,沒有不要錢的午餐。雖說這事眼下還看不出與陳家舟的幫夥有著什麼必然的聯繫,而且陳家舟也辦得名正言順冠冕堂皇,但起碼可能讓人看作這是陳家舟收買籠絡他的一個手段。為此,魏樹斌也曾想到一步棋,一方面故作不知,先抓緊把妻子的事辦下,待日後查明陳家舟真有什麼為非作歹之事,再兩眼一瞪,不徇私情,公事公辦,諒誰也說不出毛病。但思來想去,魏樹斌還是否定了自己。那不是自己的性格,即使別人說不出什麼,自己先在心裡瞧不起自己,那不該是漢子所為。以他的想法,那可能比徇了私情人格更要低下。成志超交辦的事已箭在弦上,而且那矛頭已明顯指向陳家舟,在這種節骨眼上,只能心無旁鶩,大義凜然。如此一來,眼下的招法便只有一個,回家緘口,只當沒那事,什麼都不說。一無所知的妻子自然也就不會催不會鬧了。

  「不想再辦?總得有個理由吧?」成志超問。

  魏樹斌想了想,說:「我不想欠誰的。」

  成志超又問:「陳家舟沒又催你?」

  「催了,昨兒見我面,還問過。」

  「你怎麼答?」

  「我說我老婆眼下正應著別人的一份差事,財務上的事,交接清楚也需一個過程,不好說走就走。稍容一段時間吧。」

  「陳家舟怎麼說?」

  「陳家舟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據內部消息,邢凱最近可能要調回市行另有任用。這事要辦就抓緊,打的就是這個時間差。過了這個村,再想住進這家店,可就得另想章程了。」

  成志超沉吟不語,低著頭,默默地往前走,好一陣,才說:「這個事,如果先由我來啟動,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那就不至於讓你太為難了。這事怪我,是個教訓。作為一個地方的主要領導,同志們生活上的具體問題本應主動想到。可我這一陣想的,主要是東甸鄉的大棚,說句深層次的話,還是想自己的事太多,忽略了同志們家裡的具體困難。如果有機會,這個事我想以後也許會有機會彌補。希望你能……理解。」

  成志超說得很真誠,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真誠,不是官話。這個事,那天魏樹斌電話裡一說,成志超就深有觸動。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這事終究是讓陳家舟搶了先,占了上風。好在魏樹斌不是那種見小利而棄大義之人,不然,一切都將陷於被動。 

  魏樹斌站下來,望定成志超。

  「成書記,我今晚約你出來,可不是來說這個事。」

  「說也應該。」

  「如果不是你先問,我不會再提。」

  「我完全相信。但你不說,我卻不能不想,更不應該沒有這個自責。」

  「我向你彙報這些天我所調查到的基本情況。」魏樹斌說,「縣交通局有位副局長,叫鄒森,你還熟悉吧?」

  成志超說:「交通局一把手年近退休,又患著糖尿病,一直在家休息,局裡的工作就由鄒森代理主持著。陳家舟幾次提出將他扶正,我沒答應。幹部工作一定要慎重,動一個不知要牽扯多少人,就先放著沒動。」

  魏樹斌說:「此人業務能力,據群眾反映稀鬆平常,卻愛好書法,是省書法家協會的會員,突出特點是極善模仿,毛筆硬筆都來得,據說他模仿出來的東西,讓行家們都叫絕,不說可以亂真,但乍眼一看,外行人還真是難辨山高水低。」

  成志超一驚:「鄒森愛寫字,這我也知道。但善於模仿,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魏樹斌接著說:「我們局裡的張政委有一次跟他在一起喝酒,提起這個事,說我不信你誰的字都能學,你學我幾筆試試。鄒森說,那就請你先寫幾個字。張政委便掏出鋼筆寫了。沒想鄒森看了看,便將那頁紙揉了,提筆便寫,竟讓張政委目瞪口呆無話可說。鄒森和縣裡的一些頭頭過往很密,常在一起喝酒打麻將,一打就是通宵。經鑒別,偽造書信的事基本可以認定是他所為。我找市公安局鑒別字跡的專家看過你交給我的那兩頁書信,專家說,這好比假鈔,若粗眼看,輕易難辨,但進了驗鈔機,就好比真假猴王站在了如來佛祖面前,妖猴的面目就暴露出來了。我再將帶去的鄒森的筆跡拿給專家,專家將他的筆跡和那封偽造書信放在一起看過後,肯定地說,你可以順蔓摸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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