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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看看時間過了四點半,人們已將面前的筆記本收拾停當,準備「散朝」了。陳家舟突然說:

  「正好各位書記常委都在這兒,我有點小事,耽誤諸位一點時間。」他又轉向成志超,「成書記,行吧?」

  成志超擰了擰眉,問:「什麼事?」

  陳家舟說:「市里要召開勞模表彰會,市總工會催我們快些把名單報上去,我看就利用這個時間請常委們議一議吧。」

  成志超心裡不悅,這麼大的事,事先怎麼就不通通氣呢?雖說自己常在東甸鄉那邊忙,家裡的日常工作由陳家舟負責,但必要的程式總要走吧。他說:

  「如果時間還來得及,那就叫縣總工會把情況準備準備,詳細彙報一下再議,改日吧。」

  陳家舟說:「縣總工會的人我已經通知了,就等在外面。也就是幾分鐘的事,別再專門立會了吧。」

  這不正常,很不正常。拿到常委會上的議題,事先怎麼能不跟書記打招呼呢?再說,群團部門應由縣委這邊管,縣總工會主席又是常委,政府怎麼可以這麼橫插杠子?你陳家舟再專橫,水大水小總不能漫了船吧?但下邊的人既已等在外面,一縣之長的面子也不好撅得太狠,班子的團結,尤其是一二把手之間的團結,有時是比程式,甚至比原則更重要的。既要莫紛爭,有時就需避讓,回避衝突,淡化矛盾嘛。

  成志超只好淡淡地說:「既來了,那就請進來說說吧。」

  作會議記錄的辦公室主任紀江起身離去,將候在外面的縣總工會副主席叫進來,並將一份《出席市勞模代表大會擬選名單》挨個送到了每位常委面前,上面印著姓名、性別、年齡、工作單位和所任職務。

  成志超拿起擬選名單,首當其衝的第一位就是鋼管廠廠長高貫成。三個字那麼搶眼地直逼眼中,躲也躲不開。猝然間,成志超又感到了一股陰冷冷的氣息撲面而來。為什麼在短短一兩天內,高貫成的名字頻頻在自己的耳畔眼前出現?為什麼剛有人向縣委反映鋼管廠的問題,縣裡主要領導上午剛指示派人去鋼管廠調查瞭解,午後就有人急不可待地要在常委會上通過這樣一份也許拖上十天半月也不算遲的名單?這是想造成一種既定的事實堵住誰的嘴巴呢,還是想形成一種無形的壓力迫誰就範?山雨欲來風滿樓,那股潮濕陰腥的味道確確實實已撲到眼前來了。

  總工會副主席挨個介紹了名單上擬選人的情況,主席則做了補充說明,還重點多講了高貫成幾句,說鋼管廠這些年的效益如何好,說高貫成如何勤政廉政務實開拓,又說市里給縣裡一個出席省勞模會的名額,縣總工會考慮高貫成是最佳人選,也請各位領導一併審定。

  會議室裡出現了片刻的沉默。常委們都矜持著,眼神都是沉思的樣子,誰也不看誰。

  主管工業的副書記說話了:「對民營企業那一塊我不是很熟,但縣裡管的企業裡的幾個人選我看都不錯,尤其是高貫成,那個廠子沒有他一手撐著,怕是也難有今天。我看行吧。」

  沒人提出不同意見。

  陳家舟說:「我看沒人有異議,那就是都同意,就這麼報吧。」

  這就不光是越俎代庖,而是搶班奪權了。一把手尚未表態,你副手忙著做什麼總結呢?這是縣委常委會,不是縣政府政務會呀!

  成志超微微一笑,隨即就將目光掃向了其他人,還伸手在人大主任面前摸了一根煙,慢條斯理地點燃了。成志超平時很少吸煙,身上也不帶煙,他的這個動作很耐人尋味。

  陳家舟已將手中的書本檔整理在一起,還在桌上重重地墩了墩。

  成志超一忍再忍,終是耐不住,他對總工會副主席說:「你可以先回去了。常委會研究的結果,再通知你吧。」

  這似乎是某種暗示,在一瞬間,會議室裡靜寂下來,所有人的面色都變得格外冷峻、凝重。

  總工會副主席離去。成志超說:「有一點情況我不知諸位是否都知道。據群眾反映,鋼管廠的財務管理很可能有些問題,作為一廠廠長,高貫成有沒有責任?若有,又是一種什麼性質,一時還難下定論。是不是需做進一步的調查研究後,再研究申報勞模的問題?我的意見,由縣政府那邊派一名副縣長牽頭,和紀檢委、監察局、審計局組成聯合調查組,儘快把鋼管廠的財務問題搞清楚。上報勞模的問題待調查組拿出意見後再定。大家如果沒有不同意見,就這麼定了。」

  成志超注意了陳家舟的臉色,陳家舟似乎很平靜,並沒明顯露出慍惱之色。再看諸位常委,那目光竟都回避著,不與他對視。那一刻,成志超心裡生出一些悔意,是不是自己意氣用事,有些沉不住氣了?為這點小事,扯開紛爭的序幕,就太不值了。所以會散了往外走時,他又特意湊到陳家舟身邊,小聲說:

  「老大哥,可不要多想呀。我不是對高貫成有什麼成見,只是覺得時機有些不妥。還是上午咱倆說的那個意見,先派人做做調查,下次會議再定,時間不是來得及嗎?」

  陳家舟很大度地一笑:「書記拍板,自有拍板的道理。你別多想,我認真執行照辦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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