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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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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金石的心怦怦地跳了跳,說:「這事……怕是很難吧?」 紀主任說:「要說難,這事確是可比登天;可要說容易呢,也就是縣裡哪位領導動動筆頭子簽個字的事。你不是當過兵嘛,安排退伍轉業軍人,上邊早有政策。不安排,領導有充足的理由;安排了,領導也冠冕堂皇理直氣壯,這你不會不信吧?」 郭金石忙點頭:「信,這我信。紀主任這樣惦記著我,我就感恩不盡了。我也學說一句文詞,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紀主任對我的恩情是大江大河,我怕這輩子也報不了了。」 紀江擺手笑道:「一說報恩,反把你我的情誼整遠了。我要圖報恩,滿街筒的人有的是,我的辦法也有的是,我咋沒說讓別人跨進這個院子裡來?走的那位老劉,背後可是有靠山的,為他的事,那位老領導見我面連句話都不說了,我主動向人家問好,人家也只是用鼻子哼哼,滿臉掛霜,好像我欠了他八百吊似的。連縣裡的一位現任領導都對我說,雖說用哪個臨時工是你辦公室主任的職權,但還是要慎重些為好。我不服,說我新換上的小郭是不是比原來的那個老劉幹得好?那位領導說,小郭是不錯,但有時還是要考慮到退下來的老領導的情緒和態度,連成書記和陳縣長都要敬著他們七分呢,一切要從求穩定的大局出發,這叫政治,你懂不懂?你看看,不就換用了一個臨時工嘛,還整到政治上來了。」 紀江說著,把手伸進衣兜裡摸,郭金石忙掏出成書記給他的高檔煙,遞上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又忙捺燃打火機,將搖曳的火苗捧送到紀主任跟前去。 紀主任深吸了一口,說:「不說這些了,想起來就生氣,還人事制度改革呢,屁,不定忽悠到猴年馬月呢!哎,上回你說的給小門上鎖的事,我放著沒辦,沒發現什麼情況吧。」 郭金石搖頭:「沒有,什麼事也沒有。」 紀主任說:「那你沒留留心,夜深時都什麼人常從那個小門出入?」 郭金石說:「夜深了,一般人很少走,也就……成書記走過幾次。」 紀主任眼睛亮了亮,又問:「成書記都什麼時候出去?」 郭金石猶豫了一下,心裡就有些對剛才的話後悔了。成書記要是夜裡出去打麻將或去辦什麼事,既放著現成的大門不走而偏走小門,那就是有意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這般說,豈不是將成書記的秘密洩露了出去。雖說紀主任不是外人,但成書記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自己又何必多此一嘴呢。這麼一想,他就有意含糊作答了: 「也不一定,有時早些,有時晚些,也沒個準兒。」 「那他都什麼時候回來?」 郭金石心裡便又一驚,紀主任問這麼細幹什麼?若實話實說,先就讓他感覺到了成書記夜裡行蹤的不正常,話要傳出去,好像自己像個狗特務似的,偷偷盯著成書記的梢呢。 「我……睡覺睡得死,大院裡沒什麼事了,我就鑽進了被窩。成書記回來是什麼時候,我一點兒沒覺,估計也不會太晚吧。」 紀主任在地心轉了兩個圈子,說:「那就這樣,以後你要是看到成書記再在夜裡出去,你就抓緊給我打個電話,我把我家裡的電話和手機號碼都留給你。」 「這……好嗎?」郭金石嘟噥著說。 這回是紀主任搶先掏出了煙,先自己叼上一支,又遞給郭金石一支,郭金石摸出打火機時,紀主任已先點燃了,又送到郭金石面前來。 「也沒什麼不好。我估計,成書記夜裡出去,一定是看書批文件累了,出去散散步。這一陣咱縣裡治安狀況不好,夜裡沒少發生兇殺搶劫的事。成書記獨身在外,真要出個三長兩短,先就是我這個當辦公室主任的失職。反正我夜裡在家也沒什麼事,知道成書記出去散步,又正好我也閑著,那我就遠點隨著他,真要出點什麼情況,我也好及時有個照應。你在部隊裡呆過,部隊的大首長出門在外,是不是都得帶個貼身警衛或勤務兵啥的?地方雖說沒有這些講究,領導們也不擺那個譜,可保護領導安全,咱總得在心裡有這個數,上這個路。你說是不是這麼個事?」 紀主任既這麼說,郭金石只好點頭了:「行,以後我注意點,看到成書記夜裡出去,我就向您報告。」 紀主任說完這些話,就離去了,走前再一次拍拍郭金石的肩:「今兒咱爺倆說的事,你心裡有數就行了,對誰都不要說。小夥子,好好幹吧,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看到你,我就想到自己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那時候我遠不如你,念完書回鄉務農,整天擼鋤杆修理地球。你日後一定比我有出息。」 這一夜,郭金石睡不著覺了,看著成書記辦公室的燈光直到夜深才熄,翻來覆去想著紀主任的那一番話,越想越覺不是個滋味,越想越後悔自己冒冒失失說的那句話。都說衙門如虎穴,宦門深似海,果然如此。不管紀主任出於什麼目的,但他讓自己替他盯成書記夜裡的行蹤,這個意思是一目了然的。再想想他進屋時先說的那些話,就越發覺得紀主任老謀深算,是有備而來,今天的這番話可不是隨意說說的。他先用棍挑根骨頭棒子誘引著我,讓我心甘情願地替他當獵犬,而且要獵捕的是縣裡的一號大人物。想到這一層,郭金石直覺渾身刷地出了一層冷汗。俗話說,好事不背人,背人沒好事,不然他為啥要一再叮囑那番話不要再告訴任何人呢?平心而論,紀主任對咱不薄,當初要不是他的一句話,怕是自己再用心用力,也進不到縣委大院裡來。可成書記對咱也不錯呀,那麼大的官,管著幾十萬人,卻一點沒有瞧不起咱個屯老二的意思,還送咱這個那個的。要不要想法給成書記提個醒呢?不,不行,那樣一來,就得罪紀主任了。雖說成書記管著紀主任,可聽說縣裡當官的兩大派,成書記和陳縣長就像大車上的轅馬和拉套的大騾子,表面上在一條道上走,實際上卻各使各的勁。成書記省裡有人,遲早一天會走的,別說日後紀主任是不是還會說了算,就是眼下他一翻臉一瞪眼,咱這個小臨時工也得吃不了兜著走,還得回家放羊種地去,那自己這一陣的算計和努力可都算瞎子點燈白費蠟了。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閉眼裝糊塗,一大一小兩領導都不能得罪,紀主任真要再問,只說這一陣再沒見成書記夜裡出去就是了。這個招法也只能用一時,上上之策還是趕快實現自己的進身謀略,然後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到村裡去辦自己的正經長遠大事要緊…… 這一夜,郭金石好不容易睡著的時候,城街上已響起環衛工人嘩啦嘩啦掄動大掃帚掃馬路的聲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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