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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是西裝革履穿得十分正式,還拎了一個公事包的簡庭濤。只是,顯然經過了一場舟車勞頓,他臉上微顯疲憊。

  一刹那,心素的心裡百感交集。她自然知道他是跟隨她而來的,她更知道,簡庭濤的工作一直安排得有多密集有多走不開。相形之下,她不僅瞻前顧後,而且極其自私。

  她走上前,聲音有些喑啞:「……你,怎麼來了?」

  簡庭濤的目光掠過她恬靜而微帶驚詫的臉龐,微笑,「蹺班,隨便出來轉轉。」

  心素不禁嘴角微牽,這個永遠不按牌理出牌的簡庭濤。

  簡庭濤的眼神向四周的人們隨意看了看,緊緊攬住她,「偷偷一個人溜出來玩,居然都不告訴我。」他附到心素耳邊,用她才能聽得到的音量低聲道,「休想!」

  旅行團的人還有大堂服務員們有些好奇地看著這個看上去器宇不凡的大男人對著心素低聲耳語,全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心素漲紅了臉,一言不發。

  同團一位路上跟心素相處得很是融洽的大姐走過來問:「心素,這位是……」

  心素尚未來得及回答,簡庭濤已經微笑著伸出手去,「簡庭濤,心素的先生。」

  大姐吃了一驚,也伸出手來笑道:「你好你好,哦呦心素,你已經結婚啦?原來一路上我還一直想著,我有一個侄子也在T市,看著你正合適,還想做媒呢……」

  簡庭濤聞言,臉黑了泰半,朝心素投去毫不掩飾的譴責一瞥。心素無辜,慚愧低頭。

  接下來的日子,順理成章地,心素脫離集體單獨行動,跟簡庭濤一起出外遊玩。

  他們去欣賞民居,他們登上萬古樓,遙看玉龍雪山,俯視整個納西古城,他們去沐王府遊玩,他們在小店門口的樹陰下,品茶聊天,任清風吹著,聽小溪在腳邊嘩嘩地流著,時不時地相視而笑。多少年,都沒有這樣輕鬆愉悅的心情了。

  在一家寺廟裡,心素虔誠地一一為家人禱祝。

  她曾跟父親同游西藏,適逢當地雪頓節,她記得很清楚,那天的拉薩,太陽最早的霞光還沒有照臨雪域上空,她跟父親一早出門,卻看到交通警察早已在路口維持秩序,而市民和專程前來參加雪頓曬佛的善男信女爭先恐後地湧向通往西郊的所有道路,在淩晨的街道上組成了一個極其壯觀的遊動隊伍。她置身其中,看到人們如此急切地奔忙,僅僅為了佔據一個最有利於自己的位置,迎接太陽初升時的亮寶儀式。然後,彼時尚且年幼的她跟著無數的人一起聚到哲蚌寺,那真是個動人心魄的壯觀場面:仰望佛的光輝,感受靈魂淨化。

  父親告訴她:「在拉薩,如此之多的人在同一時間為同一個目的湧向同一個地點,只有雪頓節這天的早上才會有。」他意味深長地道,「所以說,有信仰的人和沒有信仰的,是完全不一樣的。」

  心素牢記。

  她一轉眼,看到簡庭濤背負雙手,無可無不可在站在一邊,心裡一動,當即為他買了一個平安符,親手掛到他的胸前。

  簡庭濤看著自己胸前那個小小的平安符,微微苦笑,「心素——」他從不相信這些,再說,一個大男人,掛著這勞什子,到底羞是不羞?

  心素溫柔地止住他,低低地道:「我以前也從來不信,可是現在……」她凝視著他,眼角泛起淡淡的水光,「現在,或許我已經老了,心境不比從前,我沒有一刻如現在般希望你可以平安,希望我身邊的所有人都能平安。」

  簡庭濤若有所思地盯著她,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夜晚來臨的時候,簡庭濤牽著心素的手,微笑著看四方街上彙集了許多的人,圍成很大的圈子,中間燃了篝火,劈劈啪啪的火星爆在空中,來自四面八方的遊客和著當地人,跳著歡快的舞蹈,他任性地拉過心素,也要參加進去。

  心素含笑欲搖頭,但被他鉗制住了腰,緊緊拖了過去,兩個人手牽著手,像孩子般快樂地手舞足蹈著。

  紅紅的篝火掩映下,心素凝視著簡庭濤那張充滿活力的臉龐,心底湧上無限的滿足和欣喜,多希望,多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多希望所有的厄運就此不見,多希望……

  她垂下眼簾。

  深夜裡,心素跟簡庭濤坐在水邊,看到孩子將美麗的紙燈放到水中,燭光點點,帶上純潔的心願,任它飄向未知的遠方。看著那些孩童質樸的小臉,她淺淺一笑,轉過眼來,立刻就撞到了簡庭濤那雙深幽的眸子,他看著心素,緩緩地道:「今天一天,玩得開不開心?」

  心素點頭,「嗯。」她微微閉眼,臉上微泛紅暈,嘴角漾起一縷恬靜的笑,「真的很希望,有一天,等我上了年紀,白髮蒼蒼老得哪兒也去不了,就坐在這個花叢中,坐在這個清溪旁,開開心心地曬著太陽,閒聊著天,什麼都不必去想。」

  簡庭濤輕輕攬住她,「一個人嗎?」

  聲音中,帶有一絲壓抑,還有試探。

  心素不語,遙望天際那顆璀璨的星辰。半晌之後,她轉過頭來,微努起嘴,「你一定沒時間。」她湊近他,仔細端詳著,若有所思地撇撇嘴,隱隱的酸意,「好像我忘了,有時間也未必有興趣,你簡庭濤肯定不喜歡這麼安靜的地方,你不是向來就喜歡打高爾夫,喜歡看音樂劇,還喜歡……」話未說完,她的唇就被堵住了。

  片刻之後,簡庭濤略帶詫異和笑意的聲音就揚了起來,「關心素,你幾時變得這麼伶牙俐齒尖酸刻薄了?」

  真是令他感到意外。

  不過,他喜歡這個變化。自兩人簽字仳離之際開始的這個微妙而直接的變化。至少,這個小女人苦苦隱藏的一面逐漸逐漸,始現端倪。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

  到那時,還會有他陪著心素,不是嗎?

  他心旌一漾,情不自禁地又俯下身去。

  這晚,回到賓館房內,簡庭濤躺在心素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著些什麼。他不經意般地道:「你們部門那個叫溫如楓的,你跟她關係很好嗎?」

  心素「嗯」了一聲,有點奇怪,「怎麼了?」好端端地又毫無緣由。

  簡庭濤不再說話。

  心素等不及,過去扯他耳朵,「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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