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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看著他黝黑的眸子,心素有點窘,「沒什麼,幫你蓋被子,」她垂下頭,半晌之後,「你春天不是一直容易感冒?」他的易過敏體質,遠不若外人以為的那麼好,偏偏自恃甚高。

  簡庭濤笑了一下,「我沒睡著,只是躺躺就好。」他的話音中,帶著些微的調侃。

  心素的臉紅了,她瞥了一眼牆上的鐘,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嗯,你今天……今天晚上……」

  簡庭濤微微挑眉,壓根不打算等她說完,就從口袋裡拿出一支手機,逕自撥出號碼,「媽,是我,嗯……我在她這兒……知道了……我不回去了,你讓司機送幾件換洗衣服過來。」他瞥了眼心素,「嗯,她很好。」說完,放下電話,正襟危坐,繼續挑著眉問她,「你還有什麼事嗎?」

  心素心裡氣苦不堪,話都被他說完了,人也在這兒賴定了,還能有什麼事?!這個簡庭濤!她揉揉鼻子,忍不住打了兩聲噴嚏,他沒事,她倒有些感冒了,「嗯……你今晚,真的要……要……」她的臉又紅了。

  簡庭濤神情非常鄭重地側過臉來思考了一下,「怎麼,關心素,不歡迎我今晚借宿嗎?」

  心素低頭,臉繼續微紅。

  看著她此刻的模樣,簡庭濤不由有幾分好笑地附耳過去,「心素,你的臉,已經燙得可以煎雞蛋了。」他的聲音驀地喑啞,「……和當初……結婚那晚……」

  心素更是窘得頭深深埋了下去。

  簡庭濤終於放開她,他的臉上仿佛籠上層淡淡的灰,有些陰晴不定。他低聲地道:「十年我都等了,不在乎這一刻。」他的話音裡,隱隱透出幾分淡淡的憂傷,「跟你開個玩笑而已。」他轉身,「司機還在樓下等我,我走了。」

  心素跟在後面,看著他的背影,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脫口而出:「我今天,碰到葉青嵐了!」說完後就深深後悔,還有些懊惱,她這是怎麼了?給圈套自己跳?他會不會以為……

  果然,簡庭濤立即回頭,似笑非笑地看向她,「嗯?我是不是聽錯了?」他的臉,在燈影下向她欺過來,「我應不應該感到奇怪,簽字離婚快一年了,才你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他重又附到她耳邊,「我是不是可以大膽假設一下,你並不若當初表現得那麼高姿態?又或者,從頭到尾,你還是有點點在乎我的?」

  心素瞪大眼睛,漲紅了臉,看著他的臉越湊越近。他是逗弄她上癮了嗎?他以為自己還是十九二十歲的毛頭小夥子嗎?

  她一邊推他一邊有些懊惱地道:「我……只是……」

  話未說完,她的唇瞬間被輕輕一封,然後,簡庭濤放開她,提起箱子向外走去,「心素,你應該記得當初簽字的時候,我曾經跟你說過,葉青嵐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從來都不是。」

  說完,輕輕闔上門,走了出去。

  兩天后,一個安靜的晚春夜晚,簡庭濤和葉青承兩人,坐在T大那個小小的籃球場旁。

  是葉青承約他出來的。這兩個多年好友自打各自接下自家生意以來,都很是忙碌。葉家做出版業的,葉青承忙著到處出差開會調研。簡庭濤呢,前陣子簡氏從海外考察聘回聘了一個海龜經理,原本指望他將西方先進人力資源管理理念洋為中用,偏偏此人有步蘭州黃河集團經理人的鴻鵠之志,大有淩駕於董事會和他這個董事長之上的意圖。而原本職業經理人和企業主之間的是非與糾葛,就已成為中國社會經濟生活中一道獨特的風景線。到得後來,觀念差異,行事作風也各自不同,其他經理與此人無法溝通,紛紛到簡庭濤面前來告狀。偏偏此人歸國的時候,T市和省裡有關領導將他樹為典型,很是看重,簡氏也不得不三思而後行,連賈月銘都淡淡說了一句:請神容易送神難。

  葉青承略知一二,「怎麼?那個劉大鵬還在你們那兒當釘子戶哪?」

  簡庭濤皺眉,「當初董事會那幫老頭子提出來的時候,我就不很看好。一個默默無聞美國大學的博士,根本沒有任何實戰經驗,倒是從小到大學生會幹部,留學生聯誼會領導之類的頭銜不少。」簡庭濤對這樣的人向來心存疑慮。他喝了一口啤酒,「這幫子狡猾的老狐狸,現在知道躲在背後不吭聲了,讓我出面收拾這個爛攤子。」

  葉青承淺淺一笑,「嘖嘖,這算什麼,還難不倒你吧,」他順勢給簡庭濤一拳,「老狐狸對小狐狸,你倒還占了上風。」殺雞給猴看,順便還可以堵上某些人的嘴。他簡庭濤好像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嘖嘖嘖,陰險哪。

  不過,似乎……

  簡庭濤切了一聲:「少來。」他側過臉來看看相處十數年的老友。算起來,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聚一聚。此次難得兩人各自從國外洽公回來,抽了個閒暇,相約拎了幾打啤酒,來到當年一度揮灑馳騁過的地方。坐在籃球場旁的那個小小石凳上,看著不遠處家屬區裡的燈火,聞著幽幽的槐花香,和當年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話家常。

  說了一會兒之後,突然間,葉青嵐側過臉來看看他,「庭濤,你知道嗎,當年,我很羡慕你。」

  在那一彎月光下,他若有所思,他的眼中含有一絲連簡庭濤都無法知曉的深意。他的腦海,似乎又盤桓著那曲縈繞心間揮之不去的幽幽箏音。

  簡庭濤微微苦笑。羡慕他?他喝了一口啤酒,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他的生活,他的心緒,早在十年前,就已經吹皺春水,就此不復平靜。一貫高傲的簡庭濤,一貫決斷的簡庭濤,內心深處,似乎早已蒙上一層歲月的煙塵。

  既無法淡忘,更無力拂拭。

  他愛上了一個劫。

  所以,註定要萬劫不復。

  又過了片刻,葉青承注視前方,不經意般道:「前段時間,我爸媽又找過你?」葉氏跟簡氏聯姻的動議,從來都不是新聞。但此次似乎有所不同,至少,青嵐的表現跟以往都不同。葉青承是從英國忙完公務回來之後,才後知後覺地知道這樣一個消息。

  以他對簡庭濤的瞭解,他不認為這是一個好消息。上次義大利餐館,他冷眼看著,簡庭濤從頭到尾漠然以對,劉副總刁難她,他眉頭抬都不抬,可是,到得最後,他的車上載的不是別人,是她。

  孽緣。他的第一反應。解不開,割不去。

  簡庭濤點頭,「是,」他又喝了一口啤酒,同樣側臉看向葉青承,「你來找我的原因?」

  葉青承也點頭,冷靜開口,口氣中帶有些許無奈:「青嵐畢竟是我妹妹,而且……」青嵐對庭濤這麼多年來的癡戀,和報上的那些八卦,他畢竟不可能完全當作無動於衷。

  他這個傻妹妹,白讀了那麼多年書,就連文盲都知道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都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她還苦苦守著一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生根發芽的遠漠荒蕪之地,氣過也罵過,反目過也和好過,那陣子,他連簡庭濤都疏遠了不少。

  只是現在,他幾乎已經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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