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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魏來循聲望過去,也是緊張。豈料非淺笑起來:「是高錳酸鉀啊。不過你看,很像肚子這裡被捅了一刀,是吧。」

  從那以後,他喜歡開玩笑問,「非淺,今天沒出什麼狀況吧。」幾乎整個實驗室跟她打招呼的方式都改成了,你今天沒出什麼狀況吧。

  那日非淺的實驗進度完成的很好,他狀似隨意的邀請非淺去吃晚飯,她想也沒想就同意了。直到出了校園越走越遠才覺得有些怪異,忙說:「老闆,請食堂就行。」

  魏來故意嚴肅:「那你應該早說,去食堂還開什麼車。」

  她說:「我知道我不思進取,你也不用把我拉出來賣了吧,留著我還是有用的,咱實驗室就數我燒杯洗得最乾淨了。」

  他忍不住大笑起來,「就是為了表彰你燒杯洗得乾淨才帶你去吃好吃的。」

  魏來說的好吃的,竟然是年代飯店。非淺那時還是個一窮二白的大學生,即便有小資情節也絕對不會為了一頓飯極盡奢侈的。那時候年代飯店在她的眼裡跟瑤池沒大差別,不安的問:「真的不是把我賣了吧。」

  魏來笑著說:「薑非淺,你還真聰明。」

  他們剛剛落座,余清修就登場了,真真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他過來跟魏來打招呼,似是不經意的看了非淺。她便不自在起來,眼前的男人,雖是濃眉大眼,卻不嫌色重,難得溫潤如玉,眼神中盡是儒雅之色,茶色的眸子,溫暖且安然。忽然想起寢室間叫囂的那句標語,莽夫遍地是,公子有幾多。

  清修問魏來:「這位是?」

  非淺問魏來:「你朋友?」

  那便是相識,恐怕數十年後她仍舊不能忘記。

  然而非淺此刻在笑的是,忽然想起來他的表白,事實上根本不算是表白,只是提問。那時他說:「非淺,你能做我女朋友麼。」和眼前這句「非淺,你能回到我身邊麼。」真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臺詞。

  她心裡雖有些不平坦,開口卻是淡漠的:「清修,我們的故事在四年前就結束了。」

  沉默。縱容沉默。

  他吞一口咖啡,她品一口紅茶。誰都沒有再講話,連眼神似是都沒有再交匯一下。四處聲音浸染,卻傳不到非淺耳朵裡,她只能聽到心跳和喘息,抬眸也不是,一直低著頭也不算適宜。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余清修在自己心裡仍舊舉足輕重,到底還是不能忘得乾淨,又教她如何忘得掉。

  記得那日,魏來介紹說:「這位是我在劍橋的學弟,余清修。」又說,「這是我的學生,姜非淺。」

  余清修紳士的伸了手過來,他手指修長,非淺禮貌的握過去,感覺他的手很涼,很舒服的那種涼。後來非淺說過:「余清修,你真是冷血動物,是我傻,明明從認識你的時候我就知道。」

  非淺還記得余清修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清楚的清,修養的修。」語態柔和。

  她回他:「非常的非,淺易的淺。」亦是緩速。

  他問:「那麼非淺不就是深的意思麼。」

  她說:「我的名字取自柳永的洞仙歌,『況少年彼此,風情非淺』的非淺。」

  他又問:「為什麼不叫『有笙歌巷陌,綺羅庭院』的綺羅,那個更適合女孩子的名字。」

  她笑:「因為適合所以才不去叫,別人想得到的,偏不去做。」

  他也笑:「好答案。」

  這樣就算是認識了,非淺一直有晨跑的習慣,天曉得余清修住在城北每日清晨要繞半個B城到B大的操場一副睡不醒的樣子,還要榮光煥發的上演一幕幕偶遇,打招呼說「巧」。日日如此,魏來嘲笑他是「假裝清純可人,實則狼子野心。」

  他問:「很明顯麼。」

  魏來說:「余大少爺,您的女伴一向走馬觀花,經驗那麼豐富應當不是傻瓜才對,如此司馬昭之心,你還來問我,隨意問路人便是。」

  他片刻思索:「那就是薑非淺裝傻。」

  魏來笑起來:「我看未必,她有時候是真傻。」

  清修依舊思索:「那樣就好。」

  魏來拍拍他說:「決心從良麼,不然收手吧,非淺很單純。」

  他說:「是啊,從此閉門思過。」

  非淺每日有餘清修陪著晨跑,陪著聊天,日子都是輕快的腳步。清修懂的東西很多很雜,他們常常可以在週末的時候坐在草地上天南海北忘乎所以的聊上整整一上午,她有時會覺得如果拋開吃飯,他們大概能夠永遠的聊下去。非淺想,那樣就算是投緣了。跟余清修在一起很輕鬆很愉悅。他又很會照顧人,非淺時而心動。恍然一日不見清修的影子,便會一整天的失落。當時,她還不清楚,那樣就是愛了。相識兩個月的時間,清修的晨跑幾乎可以拿到全勤,一周時間的消失,讓非淺高興不起來,總以為心裡空落落的,做事情也打不起精神。反正她在實驗室裡一向是混日子的主,有安排也能順利完成,沒安排就安於角落發呆。偶爾打碎個玻璃器皿對她來說太正常不過了,但是,她偶然勤勞起來把魏來老兄做了一周原料,蒸了三天,過了兩遍柱子,旋幹打算去打譜的珍貴如鱷魚眼淚的產品給洗掉了。魏來終於欲哭無淚,「非淺啊,累了就回寢室休息吧,或者出去玩也行。」就差聲淚俱下的闡述,只要別留在實驗室去哪裡都行。

  再次見到余清修足足隔了兩周。非淺以為他不會再出現了,快要覺得這個人物徹底從自己人生舞臺上淡出了,就又被撞見。是她一貫的晨跑時間,從操場慢跑完了習慣的十圈,踱回寢室的時候,發現他就在樓下,含笑望著她。兩個月中,他一直是標準的運動裝扮,他們除了晨跑沒有其餘的交集,她似乎已經忘記初次見他時就是這樣的西裝革履衣冠楚楚。她遠遠的看著,覺得他在梨花樹下,長身玉立皓月清風,說不出有多麼的好看,只覺正義且非凡。

  她慢下步子走過去,他也緩緩向她走來。

  清修柔著聲音說:「我來看你。」

  非淺低頭數螞蟻,回話說:「哦。」

  清修淡淡的笑起來,「非淺,你能做我女朋友麼。」

  她猛然抬眸,像是受了驚嚇,又像是得了驚喜,只是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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