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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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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娟又說:「玉兒,你還不知道哩!你可得好好地謝謝孫經理。鄭二禿子上任後,就『叫花子坐轎——抖了起來』。擠走了陳正良,換了辦公室江主任,硬讓錢總退居二線,第四刀就是給孫經理下令,給你除名。說你道德敗壞,極大地破壞了企業的形象,嚴重地影響了商業系統在全縣、全地區乃至全省的聲譽。命令下了兩次,孫經理堅持頂著不辦。到第三次時,鄭二禿子拍著桌子大發脾氣,罵孫經理縱容庇護壞人壞事破鞋女流氓。孫經理也火了,說鄭局長你用不著沖我來這一套。你就是撤了我,我也不能開除苗玉。一個女人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親個嘴兒就除名,哪裡有這個規定?鄭二禿子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讓孫經理把你的人事關係轉到一個垮了台的鞋帽商店去,孫經理也堅決頂著不辦。」 「這個禿驢,這麼恨我呀!我又沒得罪他。」 司機小呂的方向盤一扭,先去了百貨商場。恰好孫經理在辦公室裡,玉兒先表示了千恩萬謝,見屋內只她二人,就從小包裡取出兩盒高級的巧克力,說給她女兒的。又說:「大姐,您先給我開個證明,我去離婚。辦完這事兒,再來看您。」孫經理就忙給玉兒開了證明信,蓋了個商場的大紅公章。 車子駛進了縣直機關宿舍區的一條長長的胡同,在一個小院門前停下了。玉兒下了車,院外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她抬起右手,用小手指攏了一下鬢髮,就朝那個住了七年的小院走去。門鎖著,玉兒取出鑰匙,插上,只擰了半圈,鎖「叭」地一聲輕輕脆響,黑鐵皮門隨之開了。玉兒想,如果來永不在家,就留個條子。然後住到縣招待所去,打電話叫他一塊兒去辦離婚手續。只是擔心他出了差,自己白跑一趟。 院內也是靜悄悄的。門前她種下的那株葡萄樹,垂下來一嘟嚕一嘟嚕綠色紫色的葡萄。窗前的那棵石榴樹上也掛滿了黃中透紅的半大石榴。牆邊的幾盆珊瑚豆、蝴蝶蘭、吊蘭、香水月季,則因她走後沒人澆水全枯死了。只有那顆大大的仙人頭,雖盆裡的土幹得裂了縫,卻依然活著,紮煞著尖尖的芒刺,上邊還冒出了幾個小小的褐色花骨朵。玉兒幾乎沒假思索就把鑰匙伸進了房門上的鑰匙孔。門無聲地開了。她進了屋環顧了一下客廳,徑直往半掩著門的臥室裡走,但就在剛要邁進門時卻猛地倒退了兩步。一個光著黝黑身子的矮壯男子,背朝她站在她曾躺過七年的那張床前,發了瘋似的攻擊著仰在床沿上的一個裸體女子,女子則呵呵地聲聲叫喚。兩個人如一對中了邪的蛤蟆纏繞在一起,根本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玉兒一時差點兒暈了過去,忙後退幾步,轉身出了屋,又輕輕地掩上房門,退到了院子裡,坐在葡萄架下看藍天白雲。但那女子的呻吟聲卻不絕於耳。又記起,方才見那女子脖子、上身、腰間還纏綁著紅繩。那條繩子,肯定是原先綁自己的。心想,我要是帶著胡泊的相機,就給你們「哢嚓」一下。她離臥室遠了一些,在葡萄架前立住,看院東南角的那株高大的苦楝子樹。那樹濃密的枝葉間,垂下來一束束青黃色的苦楝子豆。半個多小時後,聽得身後門響,一個留著披肩長髮的細高個姑娘先出來了。接著出來的是來永。兩人一見院中站著的玉兒,都吃了一驚。 來永過去的囂張氣焰這時全沒有了,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回來了?」 玉兒轉過身來,看看來永,沒有說話,她那睥睨的神氣把來永給鎮住了。 姑娘滿面羞紅,低下了頭,匆匆朝院門走去。披肩髮垂下來,遮住了臉。 玉兒叫道:「這位姑娘,慢走。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姑娘立住腳,側過身,怔怔地瞅瞅玉兒。玉兒不認識她,從來也沒見過。姑娘頂多20歲,不太俊,皮膚微黃,但眉目之間卻透出一股子清純之氣。 玉兒說:「姑娘,你們的事,我不管,也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講。我只是勸你一句,不要看錯了人。如果你們是正常的談戀愛找對象,我希望你們幸福美滿。但如果是為了錢或者是為了啥別的目的而獻身,可就太不值得了!」 來永惱了:「你!」 玉兒說:「你不用發火,咱們過一會兒就去辦離婚手續。我是來拿我自己的東西的,你的東西我一點兒也不要。離了婚,咱們各人走各人的路。我絕對不會再回這個小院!」 來永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姑娘下巴兒抵住了胸口,低著頭,快步走出了院門。 玉兒先去尋了一把斧子,進了裡屋,要劈了那把古梨木椅子,但床後卻沒了椅子的影子。又到外間找,也沒有。來永知她找什麼,只不吭聲,立在一旁冷笑。玉兒不甘心地扔了斧子,去里間尋找自己的衣服、首飾、書,又找出來身份證、戶口本,兩個大紅的結婚證。來永就在客廳裡坐著。玉兒收拾了幾個包出來,對來永說:「你的東西,我一點兒也沒動。這些東西,都是使我的工資獎金買的,你可以看看。」又從小包裡取出三姨給的那把剪子,把從屋裡拿出來的一條紅尼龍繩,哢嚓哢嚓剪成了一截一截的,裝進了小包裡,說,「你要是再綁別人,再去買吧。」 來永未置可否,說:「你就住在這裡吧,我回我媽家去住。」 玉兒見他這樣客氣,有點兒奇怪,說:「不,我不在這兒住,我不破壞你們的生活。我看得出,你們在一塊兒時間不短了。也就是在我還沒離開這個家的工夫,你很可能就跟她好上了。如果你想讓她當你的妻子,我希望你能對她好一些,專一一些。」她從小包裡取出一個信封,從裡邊抽出一團微黃的頭髮和那一張女子「拴媳婦」的裸體照片,扔在了茶几上,說,「這是你的東西,還給你。上面這個女的,好像還不是剛才走的那個。」又瞥了他一眼,「便宜你了!」 來永一看那張照片,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出了一頭冷汗。他膽怯地瞅了瞅玉兒,忙拿起了那張照片,又從酒櫃裡找出個打火機,叭地一聲按著,點燃了那照片的一角。火焰緩緩升上去,漸漸吞噬了女子白嫩的腳丫、大腿、腹部、胸部,最後是腦袋。不到幾秒鐘,照片就變成了一卷黑灰片兒。來永又燒了那團頭髮,室內彌散開一股子難聞的氣味兒。他這才抬起頭,對玉兒說:「你沒讓我身敗名裂,謝謝了!」又說,「對不起,那幾年,我不該打你,罵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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