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青跳槽記(49)_陳韻暉

四十九

　　有時候人就是這麼奇怪，用母語難以講出的話，換一種語言來表達反而不那麼生硬。

　　走出Allen的辦公室，James一路走過其他人的房間，看著此刻都在伏案工作的曾經的同事們，不禁想起自己剛剛創立北京公司的場景。那些日子他一直很興奮，眼看著公司裝修起來，傢俱買回來，人員一點一點到位，設想中的場景一點一點變成現實。牆角的綠色植物、微波爐、電冰箱，還有公司牆壁上的照片牆，都是按照他的意思去做的。連辦公室的蘋果綠色的裝修基調也是他領著行政人員同設計公司開了多少次會才定下來，這是James的得意之作，至今這房子都看上去欣欣向榮。這麼逛了一圈，公司裡有人看到他，跟他點頭打招呼。James忽然覺得，有些惆悵的小萌芽竟然在心裡一點一點滋生起來，好像自家後院籬笆外的爬牆虎，沿著記憶的那條線，瘋狂生長的嗞嗞作響。霎時間，James本來堅強的意志忽然間有些動搖和軟弱起來。James對於自己的軟弱感到奇怪，不由得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走到門口，James看見了安妮那張充滿惆悵、一臉諂媚笑容的小臉。她那飽滿的小臉迎著光，年輕而細膩的皮膚微微泛著光澤，仿佛一朵盛開的花朵，分外地閃亮嬌豔和柔弱。經過剛才的醞釀，James此刻心中充滿了柔情。安妮欲言又止的神情，讓他更加不舍起來，心想，自己應該對這個女孩再好一點。於是他沖安妮溫和地笑了笑，走過去，跟安妮使了個眼色。只這一點回應就讓安妮笑開了花，眼巴巴地望著James，欲言又止。James並沒有停留，直接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等關上門，坐下來之後，想了想，James給安妮發了條短信，「晚上一起吃飯？」

　　「好啊！」安妮回復的極快，兩隻小手抱著手機飛快地按著按鍵，難耐興奮和激動。

　　想到安妮天真的表情，James笑了。

　　James離開睿智公司的事情，Allen並沒有大肆聲長。除了少數幾個部門主管知道以外，大部分的人似乎沒什麼感覺，為James平時也是很少來公司的。只是當銷售總監鄒凱、各大區的區域銷售經理陸陸續續走了一大半的時候，大家才意識到，原來這批人都跟隨James離開了，主要銷售力量都走了，一時間，公司裡恐慌起來。

　　James的整個團隊走了以後，Allen才覺得有些心慌。這麼多人跟隨James離去是他不曾想到的。原來他只以為James是負氣而去，沒想到他原來早已準備好另外的公司，並且拉走了這邊幾乎全部的銷售骨幹。據說James給了每個他帶去的人不少股份，那些人都十分賣力。新公司開張沒多久，就接了不少大單。這消息傳到Allen的耳朵裡，讓他心裡覺得十分不舒服。

　　其實Allen也不是沒有想過要給核心的團隊成員一些股份，只是他把股份都給了美國那邊的重要員工，中國這邊，除了James、錢北北有一點點，其他的員工就都沒有了。像玫瑰黃、夏青青這樣的員工，也都是只拿薪水的。在Allen的內心深處，其實還是有一些不信任中國的員工，他覺得中國的員工相對於美國，還屬於低層次的勞動，只需要按照市場價格付給他們報酬就可以了。在Allen心目中，中國的員工大多數是沒企業忠誠的，即使給了股票，他們也會隨時離開。James手下的幾個他本來都不太喜歡，覺得他們都太油滑，口是心非，所以平時跟他們少來往，誰知這些人一旦真的造了反，卻讓他忙個四腳朝天。

　　James他們走了以後，一下子幾個主要客戶也都跟著跑了，而幾個沒有跑掉的大客戶也都沒有人服務了。各地的分銷商對睿智公司失去信心，紛紛要求降低任務，有的乾脆要脅要罷工。Allen天天逼著人力資源的Lily想辦法給他儘快招到合適的人選，可是Lily推薦了好幾個，Allen又一個都不滿意，只好把市場部的人暫時先調過來，拉著夏青青他們去應付那些分銷商、代理商。而這些事情佔據了Allen的大部分時間，過了沒多久，客戶管理系統那邊又突然出了問題，一夜之間一半客戶的軟體突然失效， IT的人說要找到問題出在哪裡，有可能是被駭客攻擊。徹底解決至少需要3天。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Allen的腦袋好像引爆了一顆炸彈，嗡得一聲，天懸地轉。這不是笑話麼？做資訊安全管理的，自己的管理系統卻出了問題。Allen連喝兩杯冰水，才算冷靜了下來。他找來夏青青、錢北北和Rebecca，緊急與美國開電話會議，最終決定緊急處理，開放所有客戶許可權，讓他們這三天內可以使用。同時讓客服部門緊急給所有用戶發一封郵件，說明公司系統的問題，同時再三承諾保證他們的資訊安全不被盜用。但還是有不少客戶打電話來投訴，一天到晚地把客服人員罵個狗血噴頭，有的要賠償，有的威脅要打官司，幾個客服的小姑娘都被罵哭了，而Rebecca那邊根本應付不了，於是跑到Allen那邊去哭訴。但這就讓本來已經被各地經銷商們折磨得苦不堪言的Allen更加心煩，結果他又把Rebecca給大罵了一通，說如果這些事情都搞不定那要你們客服幹嗎？不如你們都不要做了我來做好了！

　　這話說得太重，本來壓力就大的Rebecca受不了了，當下也就發了脾氣說要辭職，撂挑子不幹了，這反倒把Allen僵在那裡。如果他的客服團隊都走了，結果就更加難以收拾了。還是人力資源的lily和夏青青幫忙去跟Rebecca做說服工作，勸了好久，並且Allen正式向Rebecca道了歉，許諾增加加班補貼， Rebecca才帶著一副勝利的姿態離去。

　　一天一眨眼就過去了，Allen覺得仿佛上一秒鐘才是清晨，這一秒鐘就已經到了夜晚。晚上9點多了，Allen剛剛跟IT部門開完會，回到辦公室。坐在座椅上，Allen覺得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心慌，才想起來原來還沒吃晚飯，但絲毫沒有饑餓的感覺。他拉開窗簾，看到對面的寫字樓也還燈火通明，鋼筋水泥的大廈被分成一個一個的格子，每個亮著燈的格子裡，都有一個人在埋頭工作。Allen忽然心裡生出一點感慨，覺得，生活真的不容易，這個城市裡的壓力似乎比美國還大，每一個人似乎都在為了生存而拼命努力。這高速運轉的節奏，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Allen點了支煙，閉上眼睛，希望能夠休息一下。然而經過高強度運轉的大腦卻停不下來，一件一件的事情好像幻燈片一樣一頁一頁在他眼前滑過。忽然間Allen很想找鄭磊去喝個酒，聽他說說笑話，讓大腦休息一下。想到鄭磊，Allen就想到夏青青，想起上次三個人去「蘇西黃」，而最近好像很少三人活動了。

　　正想著夏青青，夏青青就站在了Allen辦公室的門口，手裡拿著一袋肯德基，敲了敲門。

　　「請進。」

　　「Allen，你吃飯了嗎？我們剛才去買了肯德基給你帶了一份。」

　　「太好了，我已經餓得快沒知覺了，多謝你青青。」

　　「沒事。不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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