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青跳槽記(33)_陳韻暉

三十三

　　和鄭磊吃飯是件很愉快的事情。Allen回來以後見的大部分是客戶，人家是甲方，所以吃飯時候得小心，陪人家說話，看人家喜好。和鄭磊吃飯則不同，對於Allen來說，自己變成了客戶，心態上就完全放鬆，連坐姿都不一樣了。鄭磊的性格Allen喜歡，他不是那種你是客戶他就溜鬚拍馬把自己弄得很低賤的樣子，他談到生意的時候永遠不卑不亢，你給他生意他道謝，不給他也無所謂。談條件的時候乾脆俐落，給你個報價，明白告訴你利潤多少，你願意做呢，就接了。你覺得不划算呢，也沒關係。大家還是哥們兒，照樣請客喝酒。Allen覺得他身上有些東西跟自己很像，就是骨子裡藏著北京人的傲氣，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雖然還不能夠視金錢如糞土，可也不會太把錢當回事兒。對於他們來說，不管做什麼，心裡舒服比什麼都重要。和鄭磊吃飯，他們很少去那種金碧輝煌的大飯店，鄭磊總帶他去一些看起來不起眼但東西超級好吃或者別有特色的地方。鄭磊不管吃什麼都能吃出個道理來，每次去的不是以前宮裡的廚子回家以後開的店、就是中南海過去的廚子開的店。鄭磊認識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常常帶他去一些地下音樂會或者有意思的小型聚會，通過鄭磊，他認識了眾多畫家、鼓手、搖滾歌手、室內設計師、編劇、導演、話劇演員……這些人讓Allen開始喜歡上北京，也讓他知道了，原來北京還有那麼多為了夢想而執著追求的人。

　　不過他最喜歡的，還是跟鄭磊一起吃涮羊肉就火燒，或者烤雞翅、烤肉串加二鍋頭，然後兩個人天南海北地神聊。雖說每次吃完回去他都會鬧肚子，可是這讓他覺得自己又回到記憶裡的北京城，那灰黃色的四合院，斜陽裡走街串巷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奶奶親手做的炸醬麵……以前他一直覺得這些記憶都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在美國的時候他很少跟別人提起，可沒想到鄭磊跟他有十分相似的童年記憶。兩個人聊著小時候打麻雀、抓螞蚱、撒尿澆螞蟻窩、爬樹摔斷了腿等眾多小男孩喜歡做的壞事兒，從心底裡覺得親切無比。雖說不是一起長大的，可鄭磊就像是他家鄰居的兄弟，Allen的北京情結就好像找到了組織一樣，一下子有了歸屬感，與鄭磊也就親近許多。

　　鄭磊這幾天也很高興。Allen回來，本來應該是作為乙方的他主動去約Allen吃飯，誰知卻變成Allen頻頻來約他。在Allen身上，他並沒聞到他所討厭的一些海歸身上常有的假洋鬼子的氣味兒，看著他們自以為高人一等處處挑剔的模樣就不耐煩。當年他想出國的話其實也很容易，兩個姑姑都在美國教書，催了多少次要讓他出國，可他偏就不愛出去。出去當個二等公民看人臉色，絕對不符合鄭磊「不舒坦，毋寧死」的人生原則。雖說世界這麼大，鄭磊最喜歡的還是北京。當然，讓鄭磊最為高興的是，這樣就有理由可以約夏青青一起出去了。開始的時候，夏青青還推脫一下，可是Allen每次都鍥而不捨地勸她一起來，老闆發話了，她就不怎麼好意思拒絕。第一次一起吃飯，夏青青還有些拘謹，跟平常一樣話不多，慢慢地次數多了，夏青青也就放開了。

　　每次吃飯，鄭磊都在暗地裡觀察夏青青。他已經可以做出初步判斷，雖說夏青青對自己的事情很少提起，但她目前應該沒有男朋友，因為她從來不用打電話請假，也很少像戀愛中的女人那樣短信發個不停，她很直接，有事情喜歡拿起電話直接講，不避諱旁人。沒多久，鄭磊就基本上掌握了夏青青的喜好。她愛吃好吃的，愛看影碟，愛看書，喜歡點小文化小情調，有自己獨立的品味。不虛榮，不做作，不抽煙，不說髒話，修養好有禮貌，會跟服務員說謝謝。而且夏青青是典型的兩面派，在她的內心應該是理性與感性並存的。比如說，提及一些與文藝有關的事情，夏青青能夠娓娓道來，想像力豐富，非常感性；而提及商業上的事情，她理性的一面又馬上閃現，她能夠很冷靜、很客觀、很全面地分析事情，話雖然不尖刻，可是針針見血，都能分析到點子上，這一點，甚至連Allen都不如她。越是瞭解得多，他對於夏青青就越是欣賞。而最讓他感到驚喜的是，夏青青很能喝酒，而且喝起酒來乾脆俐落，絕對不拖泥帶水扭扭捏捏。他喜歡這樣爽快的女孩。

　　每次與夏青青見面，鄭磊都有新發現。他越來越覺得夏青青好看，眉眼鼻子臉型嘴唇，都越看越順溜。夏青青之前似乎受過什麼傷害，戒備心很強，好像一頭隨時都會受驚嚇逃跑的小鹿。而他喜歡有內容的女人，夏青青這樣的防備，愈發激起他探究的好奇心。起初，他還擔心Allen是不是也對夏青青有意思，這樣的話不僅三個人的關係會變得有些複雜，而且Allen是夏青青的老闆，在夏青青心目中自然會比自己有優勢。可是吃幾次飯下來，他感覺夏青青對Allen好像並不感冒，倒是和自己越來越多的默契。終於放了心。

　　鄭磊也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戀愛嗎？好像不太可能，他已經10多年沒有愛上過什麼人了。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好奇，也可能是喜歡知難而上，或者，就是想換換口味調劑一下。只是他沒有也不願意花費那麼多精力來分析自己，鄭磊的人生哲學就是，「高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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