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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二嫂啊,咱巴家的孩子出息了,該表示表示。」昔日的妯娌還這麼叫她,又沒法更正,歷史確實無法一廂情願地掩蓋。

  「我看那手機挺貴的,既然巴奢喜歡,就留下。那卡是萬萬不可以的,必須退回去。」

  「這可使不得,沒有你的照應,哪有我們今天呀。」老三媳婦終於說了實話。

  「不行,請你轉告老三,明天就來拿走!」

  「二嫂,老三說了,孩子上學的費用他包了,隨用隨存,不用你管。」

  孔蕭竹不覺慍怒起來,聲色俱厲:「這還像話嗎?亂給孩子錢花,還不培養出個公子哥!」

  「說誰公子哥啊?」巴奢聞聲而來,很奇怪地看著母親。

  「就這樣吧!」孔蕭竹沖著手機說了句,便中斷了談話。她沒想到,從前的弟媳為此哭了一夜,說熱臉貼在冷屁股上了,咱一土鼈抱人家大腿幹啥,搞得醒酒後的巴老三不勝其煩。

  在孔蕭竹的嚴詞催促下,巴立剛取走了那張銀聯卡。拿人家的手軟吃人家的嘴短,她決意獨立供養兒子,絕不用巴家的一分一厘錢,連前夫的錢也不用。兒子才是自己的貼心肉,雖然遠走高飛了,也不允許他人覬覦。

  女人為自己的堅強而自豪。仔細想想,這個世界還是美好的,只要你足夠努力,就應得到回報。如同《阿裡巴巴與四十大盜》的故事一樣,她的機智勇敢堪比女僕莫吉娜,雖歷經曲折,終於化險為夷。那麼誰是阿裡巴巴呢?決不可以是巴立卓,而應該是自己的老領導新上司,她願意與郝靜林同舟共濟。女人覺得,做人要樸實而不貪婪,欲望無度必定沒有好下場。她就很滿足於現在的位置,並打算一直做到光榮二線為止。不過,在松河電信裡面,孔蕭竹現在還不是官兒,人事任命還沒有下達,有些名不順言不正。要是擱在別人身上,早就暈了,因為全地區劃電信的人就她一個人在上班,其他人都在休息。這只能說明,她很重要。

  隨著CDMA網路的交割時間迫近,松河電信公司正急切等待芝麻開門。芝麻,快開門吧,這可是打開秘密寶藏之門的咒語啊,郝靜林希望「天翼」計畫,能夠迅速地改變更多人、更多區域的通信方式,也對潑辣能幹的孔蕭竹寄予厚望。他瞭解這個女人,缺點是心直口快,優點是做事認真沒野心,與這樣的搭檔共事,不太費腦子。

  整整十年之後,孔蕭竹再次收聽中國電信集團公司的電視電話會。由於松河電信是上一輪電信重組的產物,系南北分拆後南方電信在北方新設置的機構,故爾沒有自主的機房與營業場所,一直租借郵政局的房子辦公。

  老郵電局的旁邊是步行商業街,昔日的郵政營業廳變成了裝修考究的郵政儲蓄銀行,院子裡擺放著草綠色的郵政車輛,看著親切,也感到陌生。院子裡人來人往,已經沒幾個是熟人了。坐在簡陋的電話會議室裡,孔蕭竹的心緒難平。人生真是奇怪之極,簡直就是在畫圓,跑到頭也沒有掙脫起點。剛參加工作時,她天天出入於此,後來去了國信尋呼,再後來在聯通謀差,兜了一大圈之後,又回到了當初。物是人非,恍然一場春夢。

  人這一輩子啊,真是莫名其妙!記得讀大學時,孔蕭竹聽過一次哲學講座,所以對古希臘先哲赫拉克利特的經典命題記憶猶深:「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因為無論是這條河還是這個人都已經不同。」

  這是古典哲學史上著名的「流動派」思辯,孔蕭竹不懂這些,只是固執地認為,自己兩次踏入了同一條河流,在外流浪了十年之後,終於重返中國電信了,就好像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鄉,去尋找兒時的玩伴。

  好了,還是說說下午的電視電話會議吧。會議的內容是部署C網工作,集團層面的個人客戶部、政企客戶部、家庭客戶部分別提出了要求。總的感覺,中國電信正在以十萬火急的速度推進C網接收,一項任務咬著一項任務的尾巴,簡直要忙成四蹄翻飛的跑馬場!距離業務經營主體變更只剩下八個工作日了,時間之緊壓力之大不難想像。會議一直開到晚上七點鐘才結束,郝靜林不想走,留下孔蕭竹等人交換意見,除了最為緊迫的工作之外,議題還延伸到交接之後怎麼辦?

  擬議中的措施倒不少,諸如政企客戶的融合計費、我的e家的捆綁行銷、天翼品牌的預宣傳等等,困難也顯而易見。首先是用戶的諮詢和投訴,C網用戶改換門庭,客服環節的前期準備至為重要;再就是SP這塊要亂上一陣子,嵌入聯通品牌的增值業務需要改名,原聯通的計費急需梳理。最困難的當屬終端瓶頸,手機樣式太少了,無論正規廠家產品,還是偽彩屏的山寨機,C手機的種類都少得可憐,這可是致命的短板。從經驗上看,多數客戶最先選擇手機,然後比較資費,最後才確定運營商,手機品質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離開單位時,已經很晚了。在郵局的大門口,孔蕭竹遇見了霍芳。女人與男人不同,雖然背過身去就互相輕慢,但一見面總要手拉手的,顯得無比親熱。霍芳現任郵政儲蓄銀行業務部經理,辦公室就在臨街的五樓上,她盛邀對方坐坐。孔蕭竹說:「我還沒吃飯呢,改天吧。」

  霍芳說:「我也沒吃飯,早都氣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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