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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這樣啊,可是你不是已經過來了嗎?」

  「我人是過來了,心卻沒過來。」這話和兒子的身份很不相符,太形而上學了,也太滄桑了。

  「我和你爸爸都是高考制度的受益者,因為高考才有機會進了央企這一行,也因為高考大小做了領導,好歹算中產階級吧。」當媽媽的想借機搞一次憶苦思甜。

  「那是過去時,你們是你們,我是我。」

  「是有些不同,當年我們一畢業,就是國家幹部。而你們現在,就業的壓力這麼大,競爭會更激烈,所以你要好好學習,爭取考上研究生……」

  兒子最不愛聽這些,乾脆了閉上嘴,剩下的只有媽媽一路絮絮叨叨。

  「國情就是這樣,人家外國失業了照樣可以吃飯穿衣看得起病,我們行嗎?我們是窮國呀初級階段呀,你只有用功,才能爭取去做窮人裡的富人……」

  沉默是金,巴奢堅定的步伐使他更像個男子漢。

  「兒子呀,你要好好讀書,要是有機會出國留學,那就更好了……」

  巴奢臉上的稚氣未消,但並不幼稚,一概以無言而應之,因為他知道只要一開口,就會被母親的一系列問題絆住。他馴服地聽著,目光卻不與母親對視,遊遊移移的,忽而倏地一笑,走神想他的事情。

  「其實,人生有兩場高考。一次是上大學,一次是結婚。」孔蕭竹想讓兒子速成為中國式的現實主義者,順便試探他究竟有沒有心儀的女孩兒,如果有,替兒子把把關;如果沒有,打打預防針。

  兒子更不想接茬了,加快了步伐往外走,孔蕭竹追得氣喘吁吁。女人邊走邊想,以前擔心兒子早戀,而現在又害怕他不會談戀愛,這是怎麼了,做母親的非要把心操碎了才行?

  出了海洋館,去馬路對面候車。雨下得更急了,兒子撐住傘,並在後面貼住了母親。孔蕭竹似乎第一次發覺,兒子的肩膀好寬好高。那熱熱的鼻息撲在她的脖頸上,叫她感到了迷亂,甚至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媽,你為什麼事情後悔過沒有?」兒子在身後輕輕地問她。

  「怎麼說好呢?」孔蕭竹很意外,一時語塞。

  雨絲時疏時密,砸在傘頂上,兒子似乎也不在乎有無答案。

  「說實話,我有時為人生裡的第二次高考感到後悔,但又不能後悔,因為通過這次高考才有了你,兒子。」

  巴奢不再說什麼,看不出來他對答案是否滿意。這個話題太沉重了,就像現在的鬼天氣一樣壓抑,真沒有繼續討論的必要。

  很掃興,雨沒完沒了的,只好叫輛計程車回酒店休息。從房間裡向外望去,這個城市籠罩著白茫茫的霧氣,看起來更加陌生。

  巴奢不管不顧地歪在床上,全神貫注地給同學發送短信。孔蕭竹急吼吼地為他換了乾爽的衣褲,又扒掉了他腳上的那兩隻大船式的旅遊鞋,然後沏了一杯熱茶。忙完了這些,才去衛生間換洗自己的衣服,她還在想,晚上叫兒子沖個熱水澡。這把年紀的老女人,牢牢記得兒子十九歲,卻徹底忘掉了自己居然有過十九歲。但是她還在談戀愛,戀人就是自己的心頭肉啊,寶貝兒子。

  第三天放晴了,驕陽將海灣映照得波光粼粼。他們去了旅順口,乘車登頂白玉山,憑高俯瞰,軍港及城區風光盡收眼底。旅順口為中國北方不凍良港,南隔渤海海峽與山東半島之威海衛勢成犄角,共扼渤海咽喉,為京津海上門戶。巴奢對甲午海戰與日俄戰爭的歷史不大感興趣,卻非常喜歡各式各樣的兵器。女人就陪兒子去兵器陳列室走了一遍,而後撐著遮陽傘,看兒子在露天停放的魚雷快艇、陸戰坦克等裝備上爬上爬下。高大而帥氣的兒子,真像威風凜凜的將軍,孔蕭竹在盡情享受這個美好時光,也在重溫兒子童年的頑皮。

  就在這個時候,孔蕭竹接到了郝靜林的電話。

  「是不是慶祝一下,蕭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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