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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我夢見你說你不會走……」潘希年抬起頭來,眼底盡是期待的光芒,「這不是我在做夢吧,你親我也不是做夢吧,我是不是等到了……費諾……」

  費諾不做聲地看著她。這沉默的凝望讓潘希年心慌,她抓著費諾浴袍的袖子,強迫自己不要發抖:「還是你只是安慰我?你不喜歡我……不喜歡我為什麼又要親我?我,我是真的,費諾,我不記得我說過什麼了,但是現在我清楚的,你聽我說,我真的喜歡你,不是不懂事的迷戀,也不是因為你救了我,我不要什麼更好的,也不會有更好的,你就是那個最好的……我是比你小很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你為了我,受了誤會和委屈,但是我可以等,三十歲,四十……」

  費諾伸出手,封住她的嘴唇,也封住她沒說完的話:「不要說了。這些你都說過了。希年,你是我的親人,朋友,姐妹,這點無論到什麼時候,都永遠不會變。」

  反應過來這句話意味著什麼,潘希年一下子面無人色,她想問「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要親我,給我希望,再這麼殘忍地剝奪走」,但所有的話都被卡在了嗓子裡,化作喉嚨深處絕望的一聲歎息,甚至連歎息都發不出聲音來,就這麼目瞪口呆地僵成石像。

  可是費諾還是看著她,也強迫她看著他,漆黑的眼睛如同要望進她心底最深的地方:「但是你有你的父母,他們是你的親人,有陸敏這樣的朋友,我相信將來這樣的朋友會越來越多,更不要說程朗和曉彤,他們也為你付出了許多,雖然沒有血緣,也和親人無異……所以無論是你的親人,朋友,或是兄長,我都不是唯一的,所以我想做你愛的那個人,你的家人,你是我的唯一,而我也是你的,那麼希年,你願意嗎?」

  說出這番話之前,他已經預知如果他說出這些話而她又真的接受,他和她,不,他們即將面臨些什麼。曾幾何時,他因為畏懼她承擔這些流言,更希望她能夠真正清醒地選擇人生的道路,才決心把自己的真心全部藏起來,選擇了遠遠地旁觀和等待。但直到今夜,她在他懷裡失聲痛哭,絕望得如同面臨著世界的盡頭,費諾才知道,原來自己錯了,他以為會有什麼對潘希年更重要,誰知道,對他和她最重要的,恰恰就是彼此。既然如此,前程即便有再艱難的困境,再洶湧地流言,只要潘希年在,他們必然可以一起度過。這是他愛的女人,他愛她的現在,也將愛她的將來,他希望她年輕時是他的,老了也是他的,做他的友伴、愛人和親人。再也沒有比這個更真切的了,也不會有比潘希年更寶貴的了,他終於放下所有的顧慮,決心承擔起所有的責任,他只想攜著她的手,直到時光這條長河的最盡頭。

  像是過了一輩子,又像是只有一瞬間,就在費諾幾乎無法再忍耐這個一瞬又一生的沉默之時,潘希年顫抖的嘴唇貼到了他的耳邊,帶來比最醇美的美酒還要更加甘甜的氣息,他聽見她說:「我願意。」

  Chapter 21 What Afterwards

  之後

  眼看著沒幾天就要上飛機了,費諾卻收到潘希年的郵件,問他能不能改簽機票,晚一周再過來。

  這是兩個人在一起之後從未發生過的事情——潘希年大四下學期起在巴塞羅納大學做交換生,,之後繼續攻讀美學碩士學位,迄今為止兩年半,眼看著畢業在即,費諾也打算好假期要去參加她的畢業典禮,沒想到忽然收到這樣一封沒頭沒尾也說不清楚道理的郵件。

  自從潘希年去了歐洲,每年都是費諾寒暑假千里迢迢去看她,這樣一方面是長途跋涉太辛苦,她在飛機上又沒辦法睡,費諾捨不得她折騰,就乾脆自己來回跑;另一方面就不太好說,較之上個街都能碰見親朋故舊的T市,遙遠的西班牙沒人認識他們,更沒有人在乎他們的過去,什麼也不必想,更不必防備,走在大街上,就是人世間最尋常的情侶。兩個方面加在一起,潘希年兩年間回國的次數,少得可憐,也不那麼令人驚訝了。

  接到郵件後費諾也不做聲,等到歐洲時間上午九點,打電話過去問潘希年出來什麼事,電話那頭支支吾吾也說不清楚,就是說能不能晚點來,現在手邊有點事,實在是忙得不可開交。

  費諾也是在歐洲做學生過來的,哪裡不知道學校一般的作息安排,特別是她前一周還興高采烈地說論文的結果下來了,拿了優等,問他什麼時候過來,如今一轉眼就變卦,必然是出了什麼事情。

  機票改簽不在話下,但一想到潘希年每次遇到難題都寧可自己咬牙硬撐的「惡習」,費諾到底心裡不放心,反而把機票提前了,沒打招呼就能直接飛過去。

  那天正好是禮拜六,這班飛機又是一早到的,費諾出來機場直奔潘希年租的公寓,看樣子房子的主人也沒有出遠門,他按了一會兒門鈴都沒人來應門,掏出自己那把鑰匙,直接開了門。

  房間裡亂得很有潘希年的風格,別的都還好,就是各種畫冊、論文,鋪得整客廳地板都是,沙發上都是厚厚的參考書,茶几上也推著各種亂七八糟的影本,看得費諾忍不住連連搖頭,行李都來不及拆,直接丟在一邊,先彎腰幫她收拾屋子。

  這才剛撿起一本畫冊,合都沒來得及合上呢,緊閉的臥室房門猛地一下子打開,裡面沖出一個人來,又在看到費諾之後整個人呆住了,愣了好久,半天才來了一句:「你……不是說好了晚幾天再過來嗎?」

  說完就立刻轉過身去,再不看費諾了。

  半年不見,她的頭髮又長了。費諾一邊想,一邊走到潘希年身邊去,把她肩膀扳過來,沒想到她也在使勁,一下子居然沒扳動。費諾就暫時鬆開手,溫聲說:「怎麼回事,不能見人了?」

  潘希年聞言,悶悶說:「是不能見人了,叫你晚一周過來,你還非提早來。」

  聽她聲音像是賭氣,一向清晰的口齒也模糊了,費諾又伸手去扳她,半開玩笑說:「我看看哪裡不能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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