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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把衣服交給費諾的時候兩個人的手無意中一碰,潘希年先是觸電般一縮,才伸出雙手用力握住他冰冷的手,輕聲說:「你的手冷死了。」

  她並沒有意識到其實自己的手也好不到哪裡去,費諾見她滿臉焦急,就沒有抽開手,只是說:「我沒事,就是這房子裡連熱水都沒有,不管你這次是不是回去、幾時回去,我們先找個有暖氣的地方吧。你應該吃點東西。」

  潘希年的心重重一跳,竟不敢看他,也沒反駁,老老實實地點頭:「知道了。」

  他們在離潘家不遠的地方找了間剛開門不久的小餐廳,因為出門的時候只找到一把傘,就擠在同一把傘下過去,兩個人離得這麼近,但因為彼此都不做聲,反而顯得沉悶了。

  在費諾點菜的間隙,潘希年悄悄打量他。幾天不見,眼前的人明顯地消瘦了,加上徹夜未眠,這個從來看起來都是整潔而神采奕奕地男人,竟也顯出了罕見的疲態。

  潘希年不由心酸,再也不敢多看了。

  她這點小小的情緒費諾似乎並沒有留意到,只是問她想吃什麼,潘希年胃裡像壓了一大塊石頭,一點胃口也沒有,蹙起眉搖了搖頭:「我一點也不餓。」

  「不餓也吃一點。你昨晚吃了什麼?中午呢?」

  「……」

  費諾抬頭看她一眼,點了幾個清淡的菜,又要了一壺熱茶,把潘希年面前的杯子沏滿了。潘希年握住杯子,感覺熱度透過玻璃杯一點點滲進手心,才漸漸有了開口的力量:「費諾,這次我……」

  「我是帶你出來吃飯的,先吃一點東西,我另外訂了酒店,等一下你再好好睡一覺,然後再說。」

  她不由得想這件事情又要這麼輕飄飄地揭過去了。為什麼無論天大的事情,在費諾手裡都能輕易而圓滿地被解決呢。但此刻費諾的臉色和神情都讓她沒有辦法拒絕,只能點點頭,答應了。

  一頓飯吃得很安靜,其間潘希年問:「你是怎麼想到來這裡找我的?」

  費諾先把魚夾到她碗碟裡,才說,「這裡是你的家,人總是要回家的。」

  說完看見她驚訝又微微黯然的神色,又說:「我們本來以為你還在市里,但是等了幾天都不見你回來,程朗和雲來都建議報警,我還是決定先來這裡看一看。如果再找不你,我就回去報警了。」

  「我也是昨天才到,之前在別的地方。」

  費諾手上的動作一定:「其實這也沒什麼道理,我就是覺得也許你會想回來看看,就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潘希年不再說話,埋頭吃飯去了。

  她還是沒什麼胃口,勉強吃了一碗飯又喝掉一碗熱湯,就停了筷子。費諾吃飯本來就快,不久也吃完了,吃過之後她見潘希年臉上總算浮起一點血色,於是點點頭:「那走吧,我們去賓館。」

  「我的行李還留在家裡,我想先回去一趟。」

  「好。」

  光天化日之下再回到家,那是和前一晚截然不同的感覺。儘管傢俱大多被防塵布掩蓋了起來,但一事一物還是安安靜靜歸於原位,無不在提醒著她往日的時光,原來傷痕始終都在,時間能做的只是埋葬,而非治癒。潘希年簡直不敢多看,忍淚低頭,快速拎了箱子,和等在門邊的飛鳥一起離開了曾經的家。

  費諾訂的酒店不在島內,需要搭船回到這個城市和陸地連接的一側。上了渡輪之後雨下得越發大,看過去都是白茫茫一片,潘希年正對著雨簾出神,身邊的費諾說:「我小睡一會兒,到了叫醒我。」

  「好,你睡。」

  他在那個冰冷冷的房子裡幾乎整夜沒睡,這下又靜又暖,居然坐著就這麼睡著了。潘希年還是第一次見到費諾睡著的樣子,一望之下不免再也捨不得移開目光。

  不同于清醒時的克制專注,睡了的費諾看起來很放鬆,硬朗的面部線條連帶著柔和起來,有一種溫情脈脈的風度。潘希年的目光在他的臉上逡巡著,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睡夢裡不知不覺微擰起的眉心,左邊眉梢那顆小小的痣,眼底濃重的陰影,眼角淺淺的細紋在微笑時會蕩漾開,足以讓人陷在裡面毫無出路,嘴唇的線條是和面部截然不同的柔軟,下頷到鬢邊,泛起新生地青色……

  她從不曾這樣仔細乃至放肆地打量他,甚至近乎審視了。然而這樣的凝望讓潘希年越發沉迷下去,她甚至大膽地想,費諾嘴唇的觸感,是不是和看起來那樣柔軟呢,而溫度是不是又像前一夜的擁抱那樣炙熱……

  她的臉燙了起來。

  靠岸的鈴聲響起的時候潘希年才意識到時間過得這麼快,她沒來由地有些心虛,匆匆別過了臉,等臉上的熱度退下一點,見費諾並沒有因為鈴聲而醒過來,不由得低聲說:「費諾,到了。」

  眼前的人依然在沉睡,潘希年又叫了幾聲,到後來不得不拍他的肩膀,卻還是不見蘇醒;她猶豫了一下,半是猶豫半是雀躍地伸出手去輕拍他的臉頰:「費……」

  手心的熱度高的過頭了。

  她的手剛剛觸到費諾的臉,他就醒了,他壓了壓額角,嗓音乾澀:「嗯。到了?」

  潘希年聽見自己的聲音繃得像快要斷裂的弦:「你……你在發燒!」

  費諾這個當事人反而對此並不在意,抬眼對她笑笑:「可能有一點發熱。不要緊,到了賓館睡一覺就沒事了。」

  「可是……」

  「船靠岸了,來,希年,我們下船。」

  費諾的腳踏上之後,只走了幾步,就因為根本無法走成直線而停了下來。他臉上掠過一個苦笑,正要說話,手機響了。

  因為要接電話,傘就轉移到潘希年手裡,但一來風大,二來她個子不高,踮起腳之後被風吹得連站都站不穩,正在咬牙硬撐,肩上忽然一重,轉臉一看,原來是費諾攬住她的肩膀,又停下電話說了一句:「你都要被吹倒了,別管我,遮住自己就好。」

  「可是你在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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