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惜年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
她的鎮靜競也感染了費諾,並驅散開費諾心頭的陰影,前途未蔔的手術不再那麼陰森而冰冷。費諾微笑了一下,他以她為榮。 「嗯!手術要提前。動刀的還是倪大夫,事實上除了時間一切照舊。害怕嗎,希年?」 她慢慢地搖頭,甚至給了他一個笑容:「有點等不及了。你知道嗎,自從手術的日期排定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我已經不記得你長得什麼樣子了,做完手術之後就能看見你了。真好。」 說話的同時她的雙手在微微顫抖著。費諾裝作沒有看見,也微笑著鼓勵她:「是啊,做完手術就是新年了,到時候等你能看見了,我們再和程朗、曉彤一起出去玩。到時候無論你想去什麼地方都可以。」 「說好了。」她的笑容愈發生動起來。 「嗯。」 (中歇曲一 想送你一份小小的禮物 A small gift for you For lover's gift is shy, It never tells its name, For lover's gift is shy, Spreading a shiver of joy along the dust Overtake it or miss it for ever. But a gift that can be grasped is merely a frail flower, Or a lamp with flame that will flicker. 念及此,費諾抓住潘希年的手腕,任由自己的臉頰再次貼上她溫暖柔軟的手心:「我的禮物你收到了,那我等著你的。」) 手術的日期一旦定下,時間就過得飛快,費諾知道潘希年嘴裡不說,行動上卻比平時依戀他百倍,是因為她心裡忐忑不安得厲害。於是他也不著急著出院了,申請了病假,乾脆把工作帶到醫院來做,但一天的絕大多數時間,還是陪著希年。 他總是在希年的病房裡待到護士一再來催,才離開依依不捨的她回到自己的病房。程朗值夜班時常會過來看看,三個人說說笑笑,竭力打消潘希年的不安和恐懼。要是兩個人在一起,除了說說閒話,有的時候費諾還讀書給她聽,從《前赤壁賦》讀到《後赤壁賦》,時間就在無聲中慢慢流去。 費諾有輕度的失眠症,只要一有人靠近,就容易醒,所以在醫院裡總是難睡好。有一天晚上,他又感覺護士過來查房,正又一次從睡夢中醒來,發覺來人站在床頭,雙手摩挲著他的頭髮。 每一個動作都很猶豫,悉悉索索地探尋者,像是要確認某個具體的位置。 他一時沒有睜開眼,聽覺和嗅覺隨之被放大若干倍,費諾覺得自己也身處潘希年一樣的境地裡,目不能視,又清楚地感知一切。 她身上的馨香雲朵一般拂過費諾的面孔,手指沿著鬢角滑到下巴,直到找到他的嘴唇。她的手指是那麼軟,動作時那麼輕,費諾幾乎以為這是一個悄悄的吻了,但下一刻,冰冷的唇慌亂地印在了自己的頰邊。 她爬上了費諾的床。 身體柔軟得像一條蛇,又暖得如同冬日裡的爐火,糾纏傾覆上來,瞬間讓費諾也隨之燃燒了起來。 潘希年的親吻和撫摸既生澀又不安,每一個動作與其說是在誘惑,不如說只是在確認,確認彼此鮮活的生命之火不曾受到威脅,也不會陡然消逝。 那簌簌摸索的動作終於提醒了費諾,她看不見。費諾這才無聲地睜開眼。這一晚的月光美極了,又亮極了,被百葉窗一格格地濾過之後,依然亮得像攪散的細銀。 潘希年垂著頭,夜光裡面部的輪廓益深,眉眼幽幽,如同駐進什麼精魄;長髮順著肩頭垂在費諾的胸口,任何一陣最小的微風吹過,長髮就這麼輕輕地拂過他心頭;過大的病號服在動作中有些淩亂,一邊肩頭裸露出來,竟是比月光還是皎白明亮……還有那纖細的鎖骨,領口深處姣好而柔美的曲線…… 費諾不得不閉上眼,但再怎麼閉眼,他也知道,他再不會把她當做恩師的小女兒,這已經是一個女人了,鮮活,有血有肉,對他而言,充滿誘惑力。 她已經慌慌張張地親吻到費諾的頸項,手指更放肆地沿著衣服的開襟滑進胸口,被親吻過的地方驀然如同進了沸油鍋的冷水,火熱又疼痛——費諾不得不伸手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潘希年的動作一下子僵硬住了。即使是在這失真的月光下,費諾都能感覺到血色是如何一瞬間從她的臉頰褪去,她又是怎麼在面部徹底的蒼白之後,驚秫和羞愧籠罩了一切。 「你、你、我……」她哆哆嗦嗦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麼,慌亂無措地停下一切動作,「你醒了多久了,我之前每天晚上只是過來看看、聽聽你……沒有……第一、第一次……」 潘希年再也說不下去了,僵硬如石又徒勞地想藏起自己的臉。費諾第一次慶倖這一刻潘希年看不見自己,這樣自己就可以充滿憐惜地說:「希年,別做傻事。」借此再包裹上「長輩」的面具。 顫抖最先是從肩膀開始的,起初幾不可見,隨後順著肩膀一點點加強,席捲全身,連每一根頭髮都在瑟瑟發抖了。一旦被發現,潘希年之前的勇敢瞬間煙消雲散,她坐在那裡,如同一個犯錯的孩子。 費諾聽見自己歎了口氣。他做起來,輕輕地給了她一個沒有情欲只是安撫的擁抱,最後親了親她的額頭:「不要急著證明什麼。也不要怕,我在這裡。」 這句話如同一簇火,使得潘希年緩緩從不安、恐懼、羞澀等一切複雜情緒交織的冰封中破繭而出。她如夢初醒般伸出手,也摟住費諾的肩膀,用盡全力去抓住這個擁抱,她散發出的氣息是這麼年輕而炙熱,費諾費盡全身的力量,才沒有鬆開手。 事後無論是誰,都沒有再提起那一晚的事情,好像一場春夢,一旦逝去,便了無痕跡。時間無視任何人的意志和祈求,暴君般繼續執意前行。 手術的前一天,潘希年剪去了齊腰長的頭髮。她執意不要費諾在場,費諾依言離開,再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戴上了一頂帽子,很不意思地半低下臉,一直拿手把帽檐越拉越低:「我請曉彤姐給我買的……」窗外的陽光照在潘希年的臉上,有一種明媚的生動感。 當時紀曉彤就在她身邊,溫柔地說:「希年,你一直都很漂亮。你說是不是,費諾?」 費諾看著她有些窘迫的神色和微微泛著水光的眼睛,點頭附和:「是。」 她轉過臉尋找費諾的聲音,終究還是又飛快地轉過臉去,不他看見自己緋紅的臉。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