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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看罷小惠的留言,我立即下線,關上了電腦。我心如死灰,有種莫哀心死的感覺。新萍的死,對於我,就像是沒有包紮好的傷口,一個不小心,一個過大的動作,都會讓那傷口產生更多的痛覺。鈍鈍的疼痛。

  我不想見小惠,沒有哪怕一點兒要見任何人的想法。我沒有開啟自己房間的窗戶,也沒有打開手機。我重又把自己關閉在家中和自己的內心世界裡。

  很快,三月就那麼不留痕跡地過去。四月,理所當然地接踵而至。窗外的春意,濃烈而生猛,倚立窗前看得到樓下的歪脖子梧桐樹上已掛滿斑斕的綠意。臥室屋頂牆角處那只灰蜘蛛活動頻繁,進進出出,出出進進,偶爾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無辜而茫然。爸爸儘管對我失望透頂,卻始終沒有放棄,堅持每天給我買份報紙,弄三頓可口的飯菜,然後就是匆匆忙忙地早出晚歸。

  新萍去世滿100天,恰巧也是清明節前後。我和爸爸以及新萍的父母相約,驅車趕往新萍的墓地。可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在新萍的墓地見到小惠。

  我們拜祭完新萍,我讓爸爸和新萍的父母先行離去,自己一人呆坐在新萍的墓碑前,一心想好好陪陪新萍。這時,小惠像個奇跡一般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突然地看見她時,驚恐地張大了嘴巴,半天合攏不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她怎會出現在這裡?眼前的小惠消瘦而清新,剪一頭齊耳的短髮,身著牛仔褲配純白的齊腰體恤,輕描柳眉,淡掃薄粉,耳釘、項鍊和手鏈一樣不落,眼前掛一副寬大的墨鏡,看不到她眼裡的訊息,猜不出她心中的想法。

  只見小惠手拿一束精心準備的黃色康乃馨,站在不遠處,貌似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了好半天,倏地臉上流下了兩行熱淚。她沒有急於搽拭流下的眼淚,姍姍地走過來,佇立在我的面前,湊身過來,將手上的花束擺在新萍的墓碑前,然後曲膝單腿跪下身來,就當我不存在似地,對著新萍的墓碑說道:"新萍姐,我是黃小惠,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今天是你100天的忌日,我也來看你了。"

  我將身體向新萍墓碑的一側挪動了一下,給小惠留出足夠的空間,驚恐地看著她,繼續聆聽她的訴說。"新萍姐,你可能會很奇怪,我怎麼會知道你的忌日,怎麼會選擇在今天,來這裡看你?其實……這一切都是因為宏偉。我知道,他從西北回來已有一個多月了,他辦了停薪留職,不開機,也基本上不外出,不與任何人聯繫,他把自己完全地封閉了起來。"

  "我知道,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我也知道,他愛你。他沒有為我開啟那扇我期待的窗戶,我一點也不生氣,相反的,我覺得很感動,也更深入地重新瞭解了他。但是……我不允許他再這樣下去。我一定要為你,為他,竭盡全力,做我所能做的。於是,我今天一早就來了這裡,或許你都已看到了。我知道,他今天也一定要來這裡。我要在這裡,當著你的面,把自己的想法全說清楚,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也不管你喜不喜歡,願不願意。"

  "姐,允許我今後也這樣叫你吧?姐,把宏偉留給我吧。你去了,到了另一個屬於你的世界,那就把留下的這個世界全給我吧。姐,答應我,好嗎?我們活著,不僅僅只考慮要怎樣才能活下去,而且還要考慮怎麼活得更好。"

  小惠說著,自覺地摘下遮在眼前的眼鏡,雙手合十,貼近新萍的墓碑拜了三下,然後忽地站起身來,毫不遲疑地伸手,示意拉起依舊呆坐在地上的我。

  我看著眼前新萍墓碑的遺像,又看了一眼站在身邊正伸著手的小惠。她的那雙眼睛,霧濛濛的,像三月裡的江南那般富有柔情。我一時不知所措。就在這時候,小惠的手機隔著衣褲嘹亮地響了起來。飄蕩出彩鈴的音樂,是愛樂團的那首《死了都要愛》:

  把每天當成是末日來相愛

  一分一秒都美到淚水掉下來

  不理會別人是看好或看壞

  只要你勇敢跟我來

  愛不用刻意安排

  憑感覺去親吻相擁就會很愉快

  享受現在別一開懷就怕受傷害

  許多奇跡我們相信才會存在

  死了都要愛

  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這樣才足夠表白

  死了都要愛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毀滅心還在

  窮途末路都要愛

  不極度浪漫不痛快

  發會雪白土會掩埋

  思念不腐壞

  到絕路都要愛

  不天荒地老不痛快

  不怕熱愛變火海

  愛到沸騰才精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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