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醒來時的一記陽光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攔到計程車的時候,身體已經凍僵了,暖氣拂在關節上,卻絲毫不能緩解冰涼的氣息。她覺得自己像是個木偶,只要輕輕一動,關節就會嘎吱作響。

  是那種強烈的不安和焦灼,洛遙幾乎無法安靜的坐下來。她的目光不時的掠過廚房,仿佛對自己來說,那裡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她知道這樣做是飲鴆止渴,可是她沒有辦法……最後的意志還是被擊垮了,她一步步的走向那裡,輕輕旋開了水龍頭,一滴滴的水珠正接連而下,有很輕微的「噗」「噗」的聲音。她坐回沙發上,目光晶瑩而專注,心底開始緩慢的計數。

  直到天色慢慢的變暗,直到心裡的數字大得不可思議,直到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李之謹在樓下就看見屋裡沒有開燈,自然也沒有光線從門縫中逸散出去,安靜得似乎無人居住。他敲了很久,明明一切跡象都表明她不在家,可心底就是有種不安,好像覺得如果自己離開,就會錯過什麼。他發洩般的將最後一拳砸在了門上,心底卻湧起了無力感,只有在此刻才發現其實自己一點都不瞭解她——出了這件事,竟然完全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到她。

  如果真的是打碎了一個玻璃杯,那該多好?她胡亂的想著,抱了個靠枕,在重新彌散開的靜謐中睡著了。

  從沙發上起來,已經是夜晚,洛遙也分不清究竟是突然發燒了還是上火,嗓子疼得難以忍受,想來想去,只能打電話給王敏辰。

  坐在家裡等高池飛來接自己的時候,覺得人生真是無比的慘澹。她無意識的摸摸自己的額頭,滾燙滾燙,可是分明腦子裡很清楚,見著了師兄還記得問了一句:「沒打攪你們休息吧?」

  敏辰沒跟來,高池飛扶著她下樓,一邊說:「沒事,我們還沒睡呢。」他覷了一眼洛遙的臉色,有些擔心的說:「哎呦,真發燒了,臉都紅成這樣。」

  洛遙的腳往下邁了一步,膝蓋一彎,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才漫不經心的記起來自己的膝蓋還摔破了——幸好是去醫院,可以一併解決了。

  高池飛往後看了一眼,開始倒車。片刻之後,又遲疑著往後看一眼,轉過臉來看著洛遙,臉上似乎有些疑惑。

  洛遙沒發現他的異樣,嗓子裡像吞了熱炭,連吞口水都覺得萬分艱難:「師兄,真是麻煩你了……我本來熬到明天去醫院也行的,這麼晚了……」

  他的神色已經自若,搖頭說:「都這麼熟了,還和我客氣什麼?發燒可大可小,不能拖。」他的目光又抬起來看了眼後視鏡,隔了一會兒,說:「你靠著睡一會,到了我會叫你。」

  其實洛遙知道自己的病根是在李家的紀念酒會那天種下的。那天自己真是勇敢,穿了件旗袍就敢往溫度零下的屋外跑,於是一直零零碎碎的咳嗽到現在,到底還是撐不住了。其實發燒了也好,腦子一下子輕靈起來,很多事就像窗外的流雲,輕輕的一吹,就不知道散到哪個角落去了,不記得也就不記得了。

  她安靜的坐在大廳裡測體溫,高池飛替她掛號,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語氣收斂著,似乎怕刺激到王敏辰。

  「我剛才在洛遙樓下好像看見一輛車……不知道是不是……」

  王敏辰立刻接了句:「誰?不會是展澤誠吧?」

  「天太黑了,我也看不清楚。但是真的有點像。洛遙又病得這麼重,他們不會又出了什麼事吧?」

  敏辰沉默了一會:「他怎麼還不願意放過她?隔了這麼久了,愛得再死去活來也是過去的事了……哎,她病得不嚴重吧?」

  比起一般的感冒,還是嚴重了許多。因為體溫太高,醫生就要求洛遙留院觀察,於是住進了病房。等到把腿上的傷口包紮好,護士又拿著幾袋藥水進來要打點滴,高池飛體貼的問了句:「你餓不餓?我去買點吃的回來。」

  快淩晨了,也就便利店還開著,他走出醫院大門,並沒有走向對面馬路的那家顏色鮮亮的小店,卻拐個彎,徑直走到一輛車前,俯身敲了敲車窗。

  車子的前燈並沒有打開,望進去漆黑的一片,仿佛裡邊不曾坐著人。

  車窗緩緩的放下來,露出一個年輕男人的側臉,線條從模糊變得清晰。

  高池飛在心裡歎了口氣,微微往後退了一步,讓展澤誠下車。

  那雙漂亮而凜冽的眸子此刻有些閃爍,又帶了擔憂和急切,仿佛並不屬於那個素來沉默而冷靜的展澤誠。他的聲音清冷:「她怎麼樣?」

  「高燒,醫生留她住院了。我去給她買點吃的。」

  展澤誠倚了車門,說了句「謝謝」。話一出口,又愣住,似乎覺得自己並沒有立場替她道謝。

  高池飛沒說什麼,僵硬的點點頭。畢竟是自己的老闆,可現在他們的交集卻是為了往日的私事,這讓他有些不知所措,於是很快的轉身走了。其實他剛到洛遙家的時候,就隱約認出了遠處的那輛車子。他搖搖頭,豎起領子擋住寒風肆虐,忽然覺得那麼一個叱詫風雲的人,其實也有些可憐。

  因為有護士值班,高池飛走的時候也挺放心。臨走前不忘叮囑她:「記得去單位請個假,這副樣子,肯定不能上班了。」

  洛遙在床上翻個身,哦了一聲,心底卻悶悶的一疼。也不知道是藥水真的起了效果,還是真的折騰累了,睡意又一陣陣的襲來,連嗓子都不覺得疼了。她閉了眼睛,覺得自己陷入了很深很深的黑暗。

  極冷的夜,忽然開始下雪。因為沒開雨刮器,展澤誠看得見雪花落在玻璃上,然後凝成小冰晶,最後細細的化開成一道水樣的漣漪,緩緩的滑下去。高池飛走前又過來說了句「她睡著了」。他也明白,那是在提醒他,現在可以去悄悄看她一眼。

  在病房外躊躇很久,值班護士經過,疑惑的目光落在這個修長俊朗的年輕男人身上。他終於從容不迫的將手放在了門的扶手上,輕輕的推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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