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春秋(86)_李霄淩

八十六

　　灰灰也嚇得站起來了，幾位兄長從小都對她疼愛有加，真不知道站在哪邊才好。

　　最後，她只能扶著武正平，連連勸阻："爸爸，您不要生氣！您坐下說……"

　　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柳鶯只穿著大背心大褲衩從浴室裡沖出來了。她的頭髮濕淋淋的，連拖鞋都沒來得及穿，光腳把客廳的地板上踩出一串濕濕的腳印子。對著這兩個都是從自己肚裡爬出來的兒子，柳鶯可厲害著呢！她啪的一下打開了武林拽著武男衣服前襟的手，一使勁把武林推出去好幾步："武林！你想幹什麼？你想打你弟弟？小時候都沒讓你打過他，現在他高頭大馬的人了，我還能讓你打？你手癢癢想打人，你沖我來！"柳鶯說著一頭撞在武林的胸前。武林被母親撞得直往後退，柳鶯使勁過猛，腳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客廳地板上。

　　灰灰嚇得趕緊叫妮妮："妮妮姐，你快打電話叫王幹事！"

　　王青松一陣旋風般的沖進了武家客廳。灰灰和妮妮正在奮力往起拽柳鶯，但柳鶯這幾年發胖很厲害，體重太大，她們一時拽不起她來。王青松上去雙手掐在柳鶯腋下再一使勁，終於把柳鶯拽起來了，眾人趕緊扶她坐在沙發上。再回頭看看武林，他的胸前濕漉漉的--柳鶯撞了兒子一身的水。

　　王青松站在客廳裡，對著武林喝問："武林，你怎麼能為了武非這小孩子向你母親動手？你太不像話了！你好像在科學院工作吧？你把你單位領導的電話給我！"

　　武林也不軟："王參謀，不是我為了武非對我母親動手！而是我母親為了武男對我動手！"

　　王青松此刻才注意到武正平，老頭站在那兒，臉色煞白。王青松又趕緊過去扶著武正平，連連勸道："武主任！武主任！就這一點家務事，一會就解決好！您不要生氣！您看我的，肯定給您解決好！"

　　柳鶯也回過味來，趕緊叫灰灰："灰灰，快到我屋裡拿你爸爸的藥！速效救心丸，就在床頭櫃上呢！"

　　灰灰噔噔跑上樓去把老爸的藥拿來，妮妮早遞了一杯水過來。武正平服了藥，緩了一會，臉色才漸漸好了起來。

　　"青松，真對不起！我家裡的事，讓你操了二十年的心，到現在還沒有操完……"武正平說。

　　"武主任，您千萬別客氣！您也別傷心！七號樓裡發生的事，咱們八六八大院哪棟小樓裡都有過！七號樓算是最好的。武主任，您提個意見，武林和武男這兩家人的矛盾，應該怎麼協調？""我聽組織的！對待子女，我是一碗水端平，決不偏袒哪一方！我想柳鶯同志也是這個意見！關於我們老兩口的晚年養老問題，我的意見是依靠女兒！把女兒留在家裡照顧我們！我女兒灰灰是學醫的，她的專業、她將來的工作也是子女中最適合留在我們身邊照顧的。我就是這個意見，請你轉告組織上！"

　　王青松連連答應著。他又勸了一會，就告辭了。第二天，行政處就拿出了意見：武林、武男兩家人都搬出七號樓，住房由雙方單位自行解決。意見送達後不久，兩個當兵的就上門了，說是來幫助武林和武男同志收拾東西搬家的，七號樓是原國防委員會特殊基地高幹宿舍，武林和武男都已成人，又不屬本單位職工，不宜繼續在此居住。

　　最終，武林和武男都搬出了小樓。

　　武正平對七號樓歸屬問題的表態，引起了武家子女媽媽派中兩人的極端不滿--一個是三兒子武男，一個是大兒子武詩的老婆黎明。

　　武男因為一直是柳鶯的嬌寶貝，是在柳鶯的懷裡鑽著長大的。他吃不得大苦，比較貪圖享受。北京西城八六八大院裡的棟棟小樓是開國以後北京市最好的幹部宿舍之一，誰不羡慕？更何況老爸武正平住的七號樓，是八六八大院裡的翹首呢！出了大院，武男一看北京大多數居民住的大雜院、筒子樓、品質粗糙的小面積單元樓房，真感覺自己一下子從雲端跌到了地上！

　　武男因為還是學生，沒單位。他被迫搬離八六八大院以後，暫時蟄居在妮妮單位給找的一間單身宿舍筒子樓裡。這座建築原本是一個單位的辦公樓，後來不知怎麼改建成了宿舍。武男和妮妮住在最頂層--五層的一間北窗戶房裡，十三平米，做飯在走廊，廁所和盥洗室都在樓道的中間。雖然妮妮疼愛他，不讓他動手做一點家務，但到了晚上，走廊裡大人喊孩子哭，不鬧騰到半夜不算完，別想睡個安生覺。在這種環境裡，武男覺得心情黯淡：活成這樣子，還活個什麼勁？這讓他怎能不想念八六八大院裡的七號樓？怎能甘心一輩子過這種北京平民的生活？武男並不嫉妒灰灰將要一直在小樓中住下去，他恨的是吳淩波！這個該死的羅塔富豪之子，幹什麼都這麼順！憑著他那一套公子哥兒玩女孩的嫺熟手段再加上幾個臭錢，探囊取物般輕取灰灰，他們吳家還可以由此不再常年包租北京飯店的房間了！靠著灰灰，他只要在京，就可以住進自己父母在八六八大院裡最好的七號樓，他將把這棟小樓當作他自己的家，可以在其內居住、會客……也許，父母百年之後，這棟小樓還被他繼承了……美得他！

　　妮妮對武男真是一百個實心！只要武男能屬於她，讓她上刀山下火海都願意！只要武男能在身邊，住個筒子樓又算什麼？這兩口子，一個眼巴巴還回望老爸的小樓，一個則心滿意足、美滋滋盯著身邊的男人。

　　再說武家另一個媽媽派的兒子武詩。老大武詩雖然也是柳鶯親自餵奶、跟著部隊東跑西顛長大的，但他沒有武男那麼嬌。一來因為有他的時候柳鶯還年輕，只有十九歲，對母愛情懷體會不深；二來是因為武詩自幼體質好，從不鬧病，很省心。所以柳鶯從來對他操心很少，不像對武男那麼溺愛。

　　武詩從哈軍工畢業分配到包頭工作以後，業務上很上進，沒幾年的功夫，就擔任了雷達科研專案的專題組長。工作和事業上的順利，使他心情舒暢，決心在這崗位上奮鬥一輩子。所以，他從沒想過要回北京、要去住在父親的小樓裡、過京城上流社會的生活。

　　武詩的妻子黎明就不同了。她原本是包頭一個小業主的女兒，因為相貌出眾，再兼心靈手巧，被武詩看上，結為夫婦。黎明身上，小市民的思維作派很明顯：嫁人要高攀，嫁了以後要過好日子。可惜武詩只是個剛大學畢業的年輕人，沒有他老爸武正平的資歷級別，自然也不可能有武正平住的高檔房子。

　　武詩結婚時，也是借住了一間筒子樓單身宿舍，兩口子在裡面整整擠了五年，才分配到一小套家屬房，只有一間半，還是平房，小廚房搭在外面，廁所也在外面。這還不說，因為房子老舊，一到雨季，外面下大雨，屋裡下小雨，門口院裡一片泥濘。

　　他們的寶貝兒子武其，因為雨天上廁所，幾次被跌得渾身泥水，哭喊不止。

　　黎明旅行結婚和出差多次到過北京，特別羡慕公公、婆婆住的那棟小樓。她多次提醒武詩找爸爸，調回北京，帶著她和小其也住進小樓裡，被武詩拒絕。她很無奈，心想自己這一家人只能望小樓興歎了！但是，她知道小樓二樓裡有一間房是屬於武詩的，她們一家三口每次回京都是住在武詩的那間房裡。那間房是他們在北京的根，也是他們將來回京的希望！

　　但是，武林和武男在小樓裡激戰，老爸一怒之下把他們都趕走了！這還不算，老爸做出了決定：以後身邊只留灰灰一個女兒，他們的晚年，只依靠學醫的女兒灰灰！

　　老爸的這個決定，不就是要把這棟金子般寶貴的小樓，傳給灰灰嗎？灰灰是什麼人？她充其量也就是個孤女、武家的養女而已！我黎明可是武家的媳婦啊！而且我是武家的長兒媳，我的兒子武其是武家的長孫……老爸的房子應該傳給我們呀！可老頭兒是怎麼了？硬把灰灰這個沒有血緣的女兒養在家裡，不但給她大大高於自己兒子的上乘的待遇，供她上大學，末了還要把小樓傳給她？不行！

　　就這樣，武男是一心想要住回小樓，黎明是往死裡嫉妒灰灰。武家子女裡的這兩個人，都憋足了勁兒，要和吳淩波和灰灰大幹一場，從他們手裡奪回應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選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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