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春秋(76)_李霄淩

七十六

　　舞廳裡已經很熱鬧，幾位衣著華麗的亞裔老婦坐上座，還有不少客人正站在舞廳中央笑看著剛進場的他們，這其中不乏西方的面孔。這個圈子完全是灰灰所不熟悉的，她有些忐忑。幸虧身邊有吳淩波的親切陪伴。她隨著吳淩波的介紹，學著眾人的樣子，雙手合十，一一向吳家的親屬和來賓施禮。

　　舞會開始後，吳淩波擁著灰灰，最先旋轉著進入舞池。緊接著，一對對舞伴也開始相擁著下了舞池，在灰灰和吳淩波這對核心舞伴周圍旋轉。

　　灰灰就這樣一直靠在吳淩波的臂彎上，快樂地旋轉著。離心力使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很輕很輕，輕得好像就要飛上天去了！她轉啊，轉啊，她相信，這一晚的自己很美……

　　羅塔貴族子弟吳淩波，拿著英國買來的水晶鞋和白舞裙，租用了北京飯店的大舞廳，給美麗的灰姑娘營造出了一個童話般的夢，徹底捕獲了白雪公主的芳心。

　　從穿著水晶鞋在北京飯店盛大的舞會上翩翩起舞的這一天起，灰灰和吳淩波的關係有了一個飛躍--他們進入了戀愛的季節。

　　這是1979年。這一年，武正平六十五歲，他正式接到了離職休養的命令，從那個神秘遙遠的特殊基地，回到了北京的家。從此，武正平在組織上1959年分配給他居住的北京西城八六八大院七號獨棟小樓裡，開始了養老生涯。

　　柳鶯比武正平小十多歲，她在丈夫辦理離休手續後不久，也辦理了離休手續。老兩口終於開始了日日相伴的晚年生活。

　　就在此時，寶貝女兒灰灰戀愛了！這消息迅速在武家的小樓裡引發了一陣狂潮！

　　交男朋友的消息，是灰灰自己主動向父母彙報的。

　　這個星期天的中午，灰灰輕輕推開了父母臥室的門--武家的子女中，只有愛女灰灰敢不敲門就進父母的房間。

　　武正平已經午睡醒來，正靠在床頭看報，柳鶯還躺在丈夫旁邊輕睡著。

　　灰灰進了屋，雙手背後，靠在牆上，輕聲說："爸爸，媽媽，向你們彙報一件事--我交男朋友了！"

　　"什麼？你交了男朋友？哪兒的呀？他什麼家庭？"醒著的武正平還沒說話，睡著的柳鶯卻忽地坐起身來，一連串地發問。

　　"嗯，他是我們學校的留學生，名叫吳淩波，學中醫的。"灰灰有些羞澀地說。

　　"是留學生啊？哪個國家來的？政治傾向如何？灰灰，你坐這裡來，慢慢跟我們說。"武正平終於說話了，他很沉得住氣，慢悠悠地。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擔心！吳淩波本人和他的家族都對中國特別友好……"

　　灰灰一五一十地向父母介紹了吳淩波其人、他身後那個富足顯赫的家庭，還詳細介紹了兩人的交往過程，特別描繪了水晶鞋和盛大的舞會，驕傲地顯示自己的愛情是多麼浪漫。

　　這邊灰灰在那裡娓娓訴說，武正平和柳鶯卻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他們的大腦，被這突如其來的資訊給擊得有些發懵！是的，灰灰長大了，她該進入戀愛的季節了！

　　灰灰是武家的女兒，她是自由的，她的心就像窗外的小白鴿，想往哪裡飛就往哪裡飛……可是，當這可愛的小女兒真要飛出這所小樓、真要飛進一個陌生青年的懷抱，武正平老兩口，還是感覺撕心裂肺地難受！

　　他們想起了還在牙牙學語時的灰灰，在王汀和喬陽的懷抱裡，閃著晶亮的大眼睛，奶聲奶氣地喊他們"爸爸，姨"；想起了紮著小辮子能跑能跳的灰灰，在後海的大院子裡，追著武男要餅乾吃；想起了剛上小學的灰灰，在後海大院自己的書房裡，帶著武男、武志參觀自己的藏書；想起了從西藏跑回北京的灰灰，聞聽王汀、喬陽都已過世，痛哭流涕跪在他們面前喊著"爸爸，媽媽"……

　　柳鶯忍不住抽泣起來。她為了灰灰將要成為別人的媳婦難過，更為自己的愛子武男難過！柳鶯能想像出武男知道灰灰愛上了那位羅塔公子後，會是怎樣的心情和表現……武男，我最愛最疼的兒子，你從小就喜歡灰灰，在這小妹妹身上費了那麼多心思，寄託了那麼多的情感，你為了等她，二十六歲的大小夥子，還是一個童男身……

　　柳鶯淚眼迷蒙，她仿佛看見窗外嘩嘩地下著大雨，武男一人站在雨中，渾身被淋得透濕，滿臉悽楚……

　　武正平也很難過。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緩緩地說："灰灰啊，和留學生交往可要謹慎！他家在國外，爸爸也不好調查他的底細。"灰灰熱烈地說："爸爸！吳淩波絕對是個好人！他的家族，和咱們政府裡很多高層都有交情，他是半個中國人呢！您要是想瞭解吳家，是可以達到目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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