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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炊事兵小吳很不理解:柳處長這當母親的,怎麼對親生兒子不一視同仁呢?每天郵遞員來送信報,都先由小吳代為接收,放在餐桌上,柳鶯則習慣下班回家,一面吃晚飯一面看孩子們的來信。

  小吳發現,柳鶯最重視的是老三武男的資訊。只要看見桌上有武男的信,立即滿臉笑開了花,迫不及待地拆信閱讀。武男的信很固定,每週一封。只要七天沒見武男的信,柳鶯就變得很焦慮,晚飯都吃不下,反復跟小吳絮叨:武男這一周為什麼沒有信?是不是病了?到衛生隊去看了沒有?有幾次,武男的信很晚才到,柳鶯甚至往基地打電話,要求武正平問問他那位把武男接到自己部隊裡的老戰友,武男到底怎麼了?用不用回京治病養病?結果被武正平訓了好幾次。

  柳鶯第二關心的是女兒灰灰。灰灰很乖,每週必有一信給父母雙方,詳細彙報自己在部隊的工作和生活:什麼新兵連的生活多麼艱苦啊,軍事教官多麼鐵面無私啊,自己已經順利結束新兵連的生活,回到文工團啦,樂隊、歌舞隊和話劇隊都對自己展開拼搶啊等等。柳鶯看著灰灰的信總是樂呵呵的,在她心裡,這是在看自己寶貝兒子武男未婚妻的信呢!武男喜歡灰灰,她希望灰灰將來會是武男的人。

  除了武男和灰灰,柳鶯關注的還有大兒子武詩。武詩已經結婚成家有了孩子,時間較緊,半月來一封信。柳鶯最感興趣的是信中提到小孫子武其的事情,經常一邊看一邊樂,對小吳說她的大孫子武其已經會跑會說話了,經常鬧著讓爸爸帶他到北京來看爺爺奶奶……柳鶯還數次拿著武詩信中夾寄的武其的照片向小吳顯擺她的孫子多漂亮,大大的眼睛和爸爸武詩一個樣……

  武林和武志兩個人,雖然屬於爸爸派,但對他們親生的母親柳鶯還是很講禮貌的,也是每週給家裡一封信。但這兩個兒子的來信,柳鶯一般不拆閱,說是等他們爸爸從基地回來,讓當爸爸的拆閱。小吳很奇怪:難道武林和武志就不是從你柳處長肚子裡爬出來的嗎?你對這兩個兒子就這樣漠不關心?如果他們有急事怎麼辦?柳處長不拆他們的信,不就耽誤了正事嗎?沒法子!武家這座小樓裡的事情就是這麼奇怪--夫妻是兩股繩,四個兒子分為兩派,一派屬於媽媽,一派屬於爸爸。灰灰是這小樓裡唯一得到父母雙方都關心疼愛的孩子。但是,這是在她的隸屬關係還不明確的時候,一旦他屬於武男,那她就和武男一起加入了柳鶯的陣營,也成了柳鶯的心肝寶貝,可以得到來自母親的特殊關照;可她一旦隸屬武志,柳鶯會對她怎樣?她還會是家裡的心肝寶貝嗎?轉眼灰灰參軍離家已經半年了,長期沉浸在寂靜裡的小樓卻在這個時候有了變化--武男因慢性胃腸炎久治不愈,被批准回家休養半個月。

  武男背著軍用背囊進門的時候,小吳差點認不出他來了--當了一年多的兵,武男個頭猛竄了不少,差不多快有1.80米,人也曬得黑黑的。

  "媽--,媽--!"武男在客廳門口站住,像小時候一樣,扯著嗓子,對著樓上大聲叫媽。他的聲音可不像個大小夥子、大兵那麼糙,而是那種異常清亮悅耳的聲音,屬於很能讓小姑娘感動的那種。

  柳鶯聽見武男的呼喊,又驚又喜,趕緊出了屋:"武男回來了?怎麼事先不給媽媽打個電話?哎呀,我問問,家裡還有什麼好吃的沒有!"說著就快步下樓。

  小吳正在幫武男從肩上卸下那沉重的軍用背囊。武男高,小吳矮,一個拼命往上夠,一個使勁向下湊,兩人都費了大勁才完成。

  柳鶯問:"小吳,今天買了葷菜沒有?"小吳說:"柳處長,我才出去買了小肚。"柳鶯說:"光買個小肚哪行?再去買塊醬肘子吧!武男就愛這一口!"

  小吳應著就要往外走,武男急忙攔住:"算了!算了!熬點稀粥就行了!我這拉肚子都拉了一個禮拜了,哪敢吃醬肘子?"小吳又趕緊回來,到廚房去熬粥。

  武男到一樓衛生間去洗手洗臉,一面問道:"媽,灰灰常給家裡寫信嗎?時間規律不規律?信上都寫些什麼?"柳鶯趕緊打開餐旁櫃的抽屜,拿出一疊捆紮整齊的牛皮紙信封,放到餐桌上,說:"給,都給你留著呢!灰灰還是乖的,每星期一封信,把她在部隊的工作生活都詳細彙報了……"

  武男洗完臉,坐到餐桌旁,一封一封,仔細看灰灰的信,臉上的表情不時變化著,一會皺眉,一會微笑。

  柳鶯問:"武男,灰灰不給你寫信嗎?"武男說:"寫呀!不過得我先給她寫過去,她才回一封,從來沒有主動過。"柳鶯說:"這就不錯了!灰灰才多大的孩子?她還沒有開竅呢!"

  武男說:"媽,雖說灰灰遠在嶽州,咱們也得想辦法把她盯緊了!哼,就咱家灰灰那樣的,一露臉還不得被人給吞了!"

  柳鶯急了:"把我灰灰給吞了?我看他誰敢!"

  武男說:"這可說不好!媽,你別老以為自家有地位沒人敢碰,我爸武正平才是多大的官?國防科工委下屬一個單位的軍事一把手、這職別充其量只相當一個地方軍區的頭兒而已!萬一灰灰演出時,台下坐著一個大軍區首長家的公子,人家看上了灰灰,非要挖走,你和我老爸敢吭聲嗎?"柳鶯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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