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春秋(40)_李霄淩

四十

　　王汀關切地說："要不，小秀你再考慮一下？這姑娘還想著你呢！"

　　劉文仲趕緊說："首長，讓小秀同志趕緊考慮別人吧！不要再耽誤了！"

　　這次摸底談話，王汀是有喜有憂。喜的是劉文仲在教學上的確很有一套，灰灰有一個好老師；憂的是劉文仲為什麼現在還不考慮婚姻大事，灰灰是個小女孩，一直跟他學下去會不會出什麼事？！

　　轉眼到了第二年早春，後海王家大院辦了一件大喜事。小秀結婚了，嫁給了警衛班長劉鐵樹。王汀老兩口特別高興，他們總算沒辜負當年小孟的囑託。只是王汀打這以後盯劉文仲盯得更死了。灰灰在書房裡上課的時候，他會找各種理由在院子裡亂轉，生怕劉文仲有什麼過分的舉動。

　　在王汀嚴密監視的一個學期裡，劉文仲給灰灰講完了《十萬個為什麼》前兩冊，同時特別注意其算術、自然、常識的學習，使得灰灰在各科成績上都無可挑剔。可是，劉文仲自己，依然是單身。

　　春節的時候，劉文仲回通州老家去了兩天，灰灰的課外學習也停了兩天。別的孩子逢到徹底放假，都會玩瘋了，灰灰卻是情緒低落，一連兩天都懶懨懨地。

　　王汀心裡的滋味很難描述：自從劉文仲來之後，開始吸收知識養分的灰灰，立即被這位啟蒙老師吸引，她崇拜老師，熱愛老師，過去父親在她心中的重要地位，一步步被劉文仲這位老師替代。她漸漸變得有些看不上這個舉步蹣跚的老爸了，院子裡的人常會聽到灰灰幼稚的指責："爸爸，你為什麼不說普通話？""爸爸，你看我小劉叔叔都會講故事，你就不會！"碰到什麼問題，她再也不去問爸爸該怎麼辦，而是徑直去找劉文仲。有時候王汀給她出主意，她會不耐煩："爸爸，你說的不對！我還是去問問小劉叔叔怎麼辦吧！"王汀感覺，這兩天灰灰懶於言笑，肯定與劉文仲不在有關，內心更是焦慮。看灰灰這樣子，老師請兩天假都鬧情緒，若是劉文仲從這個院子裡猛然消失，灰灰還不得大病一場？灰灰和劉文仲，這一大一小，他們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問題？初二的晚上，劉文仲很晚才從通州回來。小秀結婚後，和劉鐵樹住前院去了，灰灰就自己睡在父母隔壁的那間屋裡。劉文仲不在這兩天，她一直睡不踏實。半夜，她迷迷糊糊聽到前院警衛班開大門，又聽到劉鐵樹和劉文仲打招呼，最後聽到劉文仲進了中院他自己屋裡，這才放下心來，沉沉睡去。

　　初三一大早，灰灰就跑去敲劉文仲的房門，裡面傳來劉文仲有氣無力的聲音："是灰灰吧？叔叔好像是病了，渾身無力……"

　　灰灰一聽劉文仲病了，趕緊一把推開門進了屋。只見劉文仲還沒有起身，正蒙頭躺在床上。劉文仲閉著眼睛，用微弱的聲音說："灰灰，我發高燒，起不來了，咱們明天上課吧！"

　　灰灰驚慌地問："劉叔叔，你發燒了？燒得厲害嗎？"劉文仲還是有氣無力地說："灰灰，你把臉貼叔叔胸口上，就知道叔叔燒得多厲害了！"說著就掀開了自己的被窩。

　　一股熱氣襲來。灰灰趕緊趴到劉文仲穿著襯衣的胸口，把自己冰涼的臉蛋貼到劉文仲滾燙的胸前試溫度。未曾想，此時掀開的被角"啪"地落回來了，正好蓋住了灰灰的上身，只把她腰以下的部分露在外面。這下可好，師生二人被蒙在同一個被窩裡……

　　恰在此時，一個人飛身進屋，一把掀開劉文仲的被窩，先把灰灰拉起來，又一使勁把一身內衣的劉文仲從床上拉起來！這個人還會是誰？就是天天在院子裡盯梢的王汀！

　　王汀掄圓了巴掌，狠狠給了劉文仲一個耳光！

　　劉文仲一下子清醒了："首長！……"

　　王汀把劉文仲搭在凳子上的棉衣扔給他："病了嗎？趕緊穿上衣服起來看病！"

　　劉文仲慌忙穿衣服的時候，張雲錦、劉鐵樹都來了，張雲錦趕緊抱出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灰灰，最後趕來的喬陽心疼的接過女兒輕聲安慰著；王汀鐵青著臉，看著劉鐵樹抓著劉文仲的一隻胳膊，把他推到大門口……

　　劉文仲這一走再也沒有回來。灰灰哭了很長時間，鬧著要讓小劉叔叔回來。但王汀鐵板著臉，就是不答應。喬陽和女兒談了很多次，說劉叔叔有重要工作調走了，灰灰以後必須要自己獨立學習。

　　劉文仲的離去，在灰灰的心靈上留下一道陰影。灰灰一直沒有忘記這位啟蒙老師，他開發了灰灰頭腦中求知的渴望和學習興趣，也激發了灰灰無盡的想像力。每當想起來劉文仲最後以那種方式離開，灰灰心裡就有說不出的鬱悶。

　　第五章入住小樓1966年夏，灰灰在北京西城海鷗實驗學校讀二年級時，"文革"爆發，學校停課。緊接著一直在一線工作的母親喬陽被當作走資派揪鬥、關牛棚，最後給發配到幹校。父親王汀早已離職休養，文革早期基本沒有受到衝擊。

　　1969年"複課鬧革命"，灰灰繼續回到學校讀革命的書。但是，由於母親喬陽是走資派，她在學校成了黑幫子女，不能當紅小兵，也不再是班長，同學們再也不圍著她聽故事，反而都故意疏遠她；節假日的聯歡會，灰灰再也沒機會上臺一展歌喉了……巨大的命運轉折留給灰灰的是無奈，更多的還有疑惑，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昨天還是別人眼裡驕傲的小公主，今日卻成了別人口裡譏笑的對象。

　　在這段特殊的年歲裡，後海大院王家的一老一小常常聽著院牆外的喧囂，過著沉悶的日子。

　　這一年裡，八六八大院住在小樓裡的武家跟很多個家庭一樣，也都活在風口浪尖的鬥爭裡。武詩和武林同是1965級大學生，他們進入大學後唯讀了一年便停課鬧革命，天南地北大串聯，還好最後都給分配了工作，分別去了內蒙古和青海。武正平在基地原本平安無事，誰知又被北京總部機關的一夥造反派發現有"叛徒"問題，被揪回北京批鬥，不久隔離審查。柳鶯也因丈夫的問題受到衝擊，被批鬥了一年多。後來她帶著武男和武志這兩個小兒子去了幹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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