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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抽抽搭搭的方好努力控制住哽咽,還知道朝門口目瞪口呆的兩個男人點一點頭,算作招呼,然後擦身過去,飛快地鑽進了公司大門。

  「小,小陳,這是怎麼回事啊?」季傑張著嘴,望著方好的背影,難得結巴了一下,扭過頭來又盯住關海波,「關總,您不會又……」

  關海波有些煩躁地打斷他,「你別胡扯,我沒罵她!」心裡一下子又亂亂的。這丫頭,怎麼三天兩頭哭鼻子?渾身還濕透了,以為淋雨這麼好玩嗎?

  他猶豫了片刻,對季傑道:「你先過去瞭解情況,我等等就來。」

  季傑連連點頭,知道他一定是不放心方好。要得,要得,如今的小姑娘都脆弱得很,為點兒小事就能想不開。

  「估計是跟男朋友鬧彆扭了。」他忍不住熱情地多嘴,完全忽略了老闆的表情有短暫的僵滯。

  方好用掉了整盒紙巾,總算把眼淚止住了,可身上還是黏糊糊的難受。

  「又出什麼事了?怎麼淋成這樣?」關海波走到她身邊,皺眉問。

  「沒帶傘。」她底氣不足地回答。

  「那你哭什麼?」

  「……」

  關海波見她神色尚可,放下心來,沒工夫與她囉唆,掏出一串鑰匙丟在桌上,「我趕時間,馬上就得走。你去我房間好好收拾一下,換身衣服,別著涼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小套間裡收拾得纖塵不染,跟酒店差不多,公司裡的阿姨比鐘點工敬業多了。雖然近在咫尺,方好卻不常有機會進來,今天難得可以好好觀摩一下,可惜她根本沒這個心情。

  沖完澡,她換上了一件在儲藏室裡翻出來的搞活動剩下的廣告衫,尺碼很大,她晃蕩著出來,坐在沙發裡把自己那套可愛的粉綠套裝給吹幹了——下午約會還要用呢!

  本來出門就晚了,這麼一折騰,轉眼已近中午。辦公室裡一個人也沒有,她懶得下樓,打電話叫了份外賣。

  跟沈亮約在三點,下午茶時間。方好怕誤了點兒,邊吃飯邊趕作業,終於在兩點多處理完了所有事宜。

  她一邊匆匆忙忙鎖門,一邊給老闆打電話彙報。

  關海波似乎很忙,聽著她絮叨,也只是短促地嗯啊幾聲,很快就掛了電話。

  直到坐在車裡,方好重新恍惚起來,剛才跟閔永吉的相遇太倉促,很多對話其實當時只是進了耳朵,卻沒有反應過來,此刻,終於又有了分析能力。

  她一點點地回味他說過的那句話,「我每天都會從這裡經過,每天都能看見你。」

  他的語氣仿佛有點悵然,可這事為什麼呢?他已經結婚了,為什麼還要對她這樣?!

  方好想著想著,時而憤慨,時而悽楚,一時剪不斷,理還亂。

  沈亮點了一杯咖啡,但他一口也沒喝,盯著杯子,終於艱難地開口道:「方好,我們……分手吧。」

  方好怔了一怔,旋即低頭,努力地吃冰激淩。入口,化開,吞下,周而復始,有股子涼意順著咽喉往下淌,直接灌進了心裡。

  沈亮雖然歉疚,可思路仍很清晰,用極謹慎溫和的口吻向她娓娓地解釋,「我要的是一個女朋友,而不是一個玩伴。我希望,我的女朋友將來可以成為我妻子,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方好仍是沉默,冰激淩卻越吃越生猛。

  「我覺得我們之間……只有友誼,沒有愛情……對不起。」

  一天之中,有兩個男人跟她說對不起:一個三年前就不要她了;這一個,下一秒也即將轉身。方好此時的心情唯有四字可以形容——欲哭無淚!

  可是,她也清楚,她跟沈亮之間,的確錯在自己。

  沈亮一直希望帶她回去見父母,一直想把她當一個正式的女友看待,是她自己在悄悄地退縮,躲閃,不明白為了什麼。

  他的要求不算過分,換作是她自己,大概也會受不了。

  她漸漸地抬起頭來,對他強笑一笑,才輕聲道:「我沒問題。」

  沈亮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歎了口氣,畢竟有些無奈。

  買單之後,他主動提出來送她回去,好歹是最後一次了。

  「不用,我想一個人再待一會兒。」方好拒絕,又向他笑笑,表示自己並非賭氣。

  沈亮猶豫了片刻,沒有強求,終於還是先走了。

  其實也沒什麼可傷心的,他們之間,的確只存在友誼,所以可以分得這麼乾脆,沒有曖昧的不舍和無謂的糾纏,他們甚至沒有「做不成情侶就做朋友」的約定,一切都是這麼乾淨俐落。

  可方好心裡還是堵得慌,也許是因為早上遇到閔永吉的餘波尚未平息,也許因為沈亮這樣毫無徵兆地提出分手刺傷了她的自尊。

  就這樣自怨自艾之間,她已經渾渾噩噩地吃掉了三客冰激淩;接著就覺得渴,嗓子眼兒裡像被膠水粘住了,於是又要了杯紅茶解膩;中午吃得匆忙,沒怎麼飽,順便又點了道蜂蜜烙餅。

  心裡很空,她急切地想用食物來填滿。

  等到肚子裡稀裡嘩啦鬧成一片時,方好才突然意識到大事不好,然而已經晚了。

  從計程車裡下來,還沒走進醫院的大門,她就吐得氣喘吁吁。肚子裡絞痛得更加厲害,仿佛有把刀在裡面狠力地剜來剜去,痛不可抑。她連腰都直不起來,跌跌撞撞地進了醫院大門。

  掛完號,就去門診,等了好一會兒才輪到自己,醫生診斷是急性腸胃炎,要住院掛水。

  她痛得不行,醫生仁慈地同意她先去門診掛水,住院費可以遲些來交。見她一個人,醫生皺眉道:「怎麼沒有家人陪著一起來?」

  方好沉默。她可不想為了這事驚動媽媽,她一定會大驚小怪的。

  忍著痛,她去注射室門口排隊。一會兒工夫,方好就已經冷汗直流,漸漸地,她驚恐地發覺自己的舌頭開始發麻、僵硬。平常總愛跟人開玩笑說自己痛苦得快「痙攣」了,可唯有此時,她才真切地體會到什麼才叫做「痙攣」——那種緩慢蔓延到全身的麻栗的感覺真是恐怖極了!

  她禁不住害怕地哭出聲來,以為自己會就此一命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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