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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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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那張影本抽出來,先是放進外衣口袋裡,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又拿了出來,放進貼身口袋裡。那紙片硬硬的,硌在她的腰間,令她有一種,很踏實的滿足感。房間裡暖氣開得很足,她又拖了床被子蓋在身上,溫暖得一動也懶得動,眼睛也開始打架了,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一夜到天明。 當晚,劉亞玲沒回來,楊小麗並不在意,劉亞玲常常不回家,也許,對她這樣的女人,既選擇了這樣的生活,回家,反而,是一件悲哀的事。 上班後沒多久,劉亞玲給她打電話,說是有事走不開,讓她去主任那裡幫她請個假,還有,賣房子的事,她已經跟王老闆說了,王老闆說沒問題,三五天就有准信,現在房市這麼好,定能賣個好價錢。小麗忙問,大概是個什麼價。劉亞玲淡淡地說:「那麼個地段,再加上裝修,現在至少也得近萬塊一個平方米了。」 劉亞玲掛了電話,小麗的心怦怦亂跳,她拿那個房子的時候,花了不到一萬的手續費,每月按揭也就是幾百塊,住了半年不到的工夫,這樣一轉手,哪怕是刨去手續費,也賺了差不多近十萬……這種錢,賺得實在是太輕鬆了,難怪這城市裡,今兒才拆了東邊,明兒就想著整西邊了。 驀地,她想到了方靜,以及,她那家房地產公司。她不過是小小弄了套房子,就賺了近十萬,那方靜呢?她用一千萬,開一家房地產公司,能賺成什麼樣?她那一千萬從哪裡來的?她楊小麗不過是沾了馬連晉的光,才賺了這十萬,那方靜呢,整個兒霸了馬連晉去,那又是多少個十萬? 楊小麗的好心情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是的,她自己能賺到十萬又如何呢?方靜賺得更多,不行,她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絕對不能。 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得幫劉亞玲把假請了。她敲開護士主任的門,還沒開口,主任的冷言冷語就來了:「怎麼,劉亞玲又要請假。」楊小麗瞧這架勢不對,遂什麼也不說了,只是賠著笑臉,主任拿過一本簿子:「說吧,病假還是事假。」「事假。」楊小麗低頭小聲說出兩個字來。 主任在那簿子上快速地寫了兩個字,不知怎的,越發按捺不住火氣,啪的一聲,把那簿子拍在桌上:「要我說,這個班你們誰也別上了,成天不是這個病假就是那個事假,都當這裡是菜市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這工作還怎麼安排得下去。你們看看,你們倒是好好看看,這不到一年的工夫,你們兩個到底請了多少假。是,我知道你們上面有人,你們想請假,我這個做主任的就得聽著。你們既然那麼有能耐,那麼會攀高枝,怎麼不飛了去,還占著我們這裡的小廟做什麼,也不怕髒了你們高貴的腳。」 這樣的脾氣,這樣刺心的語言,楊小麗並不陌生,她剛參加工作,忐忑不安的時候,父親住院,她拉下臉來求人的時候,常常聽這樣的話,唾沫星子飛到臉上,閃也不閃,直接抹去了了事。若是忙起來,忘了抹去,讓它們歇在那裡,自然風乾,也是有的。但現在不同了,她那套房子一脫手,手頭有了錢,沒這份工作也不會流落街頭,自然,也沒什麼好怕的。 短暫的沉默之後,楊小麗看著主任的眼睛,用一種平靜的聲音說著:「主任,雖說咱們這裡是醫院,發個病什麼的立馬就能救,但您要是為了我跟亞玲請病假這點小事氣壞了身體,還真是不划算。」 主任沒想到平時悶葫蘆一樣的楊小麗也會這樣當面說出不陰不陽的話來,氣得滿臉通紅,那額頭上青色的血管,一動一動,隨時都像要爆開的樣子。她上前一大步,逼到楊小麗面前,右手指得離著她的鼻子不過一釐米了:「楊小麗,你什麼東西,竟敢這麼跟我說話,你當我不知道你跟劉亞玲在外面那些醜事,送上門給男人玩,爛貨,臭婊子……你你你……你你會有報應的。」 楊小麗笑了,輕輕撥開主任指著鼻子的手指:「主任,這句話,您可就說錯了,大錯特錯了,我楊小麗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不信,您等著瞧……反正呢,今兒這假,我是請了,准不准,可就不是我的事了。您要是真有能耐,也不用在我面前嚷嚷,您跟劉亞玲急去,嚷去,要不,就像您說的,跟那些男人們嚷嚷去。主任,我敢拿腦袋來賭,您不敢……是不是?」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楊小麗的臉,伸到了主任的面前,只要稍稍動一下,就可以順勢一巴掌扇下去,拍掉小麗的笑容,但結局是,小麗的笑容完好無損,全身輕飄飄,騰雲駕霧般出了主任辦公室。 第二天,楊小麗開始著手辭職的事,她從沒辦過這樣的事,不知道應該有哪些手續要辦,只是先跟劉亞玲提了提這個意思。 劉亞玲大吃一驚,忙勸她:「這是什麼意思,不就是被一更年期的老女人說了兩句嗎,值得連工作也不要嗎?」 楊小麗一副餘怒未消的樣子:「當時你不在,沒看見她那副嘴臉,我楊小麗活了一輩子,第一次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這麼難聽的話。反正這口氣我是忍不下去的,她後臺硬,文憑也高,我惹不起,還躲不起不成。亞玲,我知道你是為我著想,可這一次,我是打定主意了。」 劉亞玲很是愧疚,總覺得是因著她的緣故,楊小麗才白白丟了這麼好的工作。這種情緒于劉亞玲而言,極是少見,故常常琢磨著得在哪裡彌補了才能心安。 劉亞玲問:「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楊小麗笑著說:「管她呢,還怕沒活路不成,先休息幾個月,考那個證書再說。就是萬一沒考上,我就拿賣房子的錢做本錢,跟方建軍的老婆、小姨子一樣,開個小診所什麼的,也掛一塊無痛人流的招牌。對了,上次我聽醫院裡傳來著,說是方建軍自殺了,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走投無路了唄,不死還能怎樣!」劉亞玲拿了指甲刀修指甲,修得很用心,其實她的指甲已經修得很整齊了,不過是,閑得無聊罷了。 楊小麗感慨:「他剛被抓那陣,我心裡倒是蠻痛快的,這些年,還有上次……這老傢伙可把我欺負狠了……跟你說個新鮮事,前幾天我遇到他老婆——符大姐了,現如今她倒是滋潤了,不像以前,三天兩頭住醫院,跟著一男人,看樣子,比她小一大截呢,滿面春風的樣子,我都不好意思跟她打招呼。」 「要我說啊,符惠那才叫想得開。那小男人圖什麼,別跟我說圖她的人,笑話,還不是圖她的錢。方建軍一死,他從前的那些貪污、回扣都成了死無對賬,檢察院哪裡還查得回去,還不得都讓符惠給吞了。再加上她那個小診所,如今的小丫頭,都不把人流當回事,三天兩回地往那床上一躺,那生意啊,熱鬧得緊。要我說,這些小姑娘,等她們三十歲了,把身子都拖垮了,想生都沒得生,就知道後悔了。算了,她們的死活關老娘屁事,你還別說,你說開個診所,做做人流啊,打打消炎針什麼的,還真是條財路,還真可以好好琢磨琢磨。」 「等我考上證書再說吧,再說了,開診所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行醫執照哪是那麼好拿的。符惠有能耐開,還不是方建軍活著手裡有權的時候,替她弄的。我……唉,算了,哪是那麼容易的事,邊走邊看吧。其實呢,要說那方建軍,也算是有能耐了,上上下下經營打點這麼多年,想當年,那麼多人告狀,一拔一拔的,愣是告不進去,這一次也不知是得罪哪路的神仙了,說拿就拿掉了。看來這告狀,也是個技術活。」劉亞玲的指甲挫完了,楊小麗接了指甲刀過來,就著挫她自己的,不抬頭,不經意,不過是閑了,悶了,天南海北,相關的,不相關的,瞎扯閒聊罷了……而生命,或是命運,也就在這閒聊之中,繼續著,或一條直線,或是,轉了個彎…… 「這話你可說對了,告狀還真是個技術活。電影電視裡演的,戲如人生,人生如戲,還真是有幾分道理,但凡那些傻裡吧嘰的,往那衙門正門口一站,自以為有理老子就天下第一,不是哭就是鬧,大鬼小鬼都得侍候著,這種人啊,一看就有理別人也不答理的主。遠了不扯,就是方建軍那事,多少人想把他拉下臺,當著面拍桌子摔板凳的,上上下下簽字搞聯名的,寫大字報匿名信的,什麼花樣沒出盡,你猜猜,最後怎麼把這狀告進去的?」 「怎麼告的?」楊小麗心思一動,指甲剪挫得急了,挫出血來,看那鮮紅的血一下子冒出來,聚集成一個小圓點,鮮豔得緊,還真是好看得緊,她愣了愣,待在一旁的劉亞玲提醒了,這才用另外的手指捏緊了,再送進嘴裡吮一下,暫態,那血是止住了,只有那指甲,還在隱隱作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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