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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我和韓宇討論過阿萍的悲劇的根源,但是我們倆沒有達成一致。我覺得阿萍遇人不淑,乃是這一系列事件的根源;而韓宇卻認為阿萍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了,這才是悲劇的源頭。當然,他最後不忘炫耀自己、打擊我,"不是誰都能像傻瓜一樣的你那麼幸福,遇到像我這樣有情有義的人。"對他這種自高自大的話,我已經有了足夠的免疫力,如同一縷微風在我耳邊徐徐吹過,卻不留一絲痕跡。

  從這個時候起,我就提醒自己,要和某個人保持距離。如果想要分手的時候不會太痛苦,那麼我就要從現在做起。

  快到冬天的時候,我居然接到了張率的一封來信,這簡直令我受寵若驚。信上的字數加起來不會超過一百個,他只是簡短地說他現在正在用功讀書、打算考研深造的艱辛歷程。話雖然簡短,但我還是把它看成張率向我伸來的橄欖枝,於是,第一時間給他回了一封字數在兩百左右的信件,我們總算恢復了邦交。

  這個冬天,我和韓宇還是過得那麼逍遙快活,文學女青年的最大毛病就在於心中雖然波瀾萬千,表面卻是風平浪靜。所以,韓宇對於我思想裡的掙扎、交戰毫不知情。瓊瑤阿姨已基本把我的腦袋腐蝕成了一個"秀逗",我總是自以為是地反復琢磨、細細思量,原本想要和他拉開距離的決定又被自己一遍一遍地說服:"還早呢,明年九月他才會離開,至少這個冬天我們還應該繼續揮灑快樂和幸福。"

  好像就是從這個時候起,好萊塢的大片嘩啦啦湧進了內地,而不再是被送到學院內部的交流室放映成錄影的命運。我和韓宇手拉著手去看《亡命天涯》,電影裡哈里森·福特的成熟、機智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氣而華麗的動作場面,流暢的特技使用,都讓我們大開眼界。

  我們兩個人酷愛在街頭閒逛,如果我們不是在教室裡讀書,也不是在電影院和錄影廳裡,那我們一準兒就在上海的哪條不知道名字的小路上溜達,說不知道名字,那只是說我不知道,韓宇基本就是上海市的一本活地圖,帶著我走街串巷,從沒有迷路的時候。而我,就在這樣能幹的人旁邊,心甘情願地繼續我路癡的角色,只要他帶著我出門,走遍天下都不怕。

  我們時常在那種石庫門房子中間穿行,你一言我一語地貧嘴,他還帶我去逛大世界,嘲笑說這樣的地方非常適合我這樣的鄉巴佬參觀。大世界自然早就沒有了昔日的繁華景象,有一個剪紙的老大爺給我剪了一個側影,韓宇拿在手裡端詳著,誇張地說老大爺把我剪成了一個美女,只有腦後的馬尾還算忠實地反映了我的樣子。

  他總是儘量找藉口不回親戚家改善伙食,實在拖不過去了,也是快速地回去點卯而已,而且總會給我帶回來許多點心。學校的男女生談戀愛總會比我們更加親熱,男生會幫女生打水,而女生會幫男生洗衣服,這些卻一直為我所鄙夷,他也從未要求過,因此我們從來沒有做過這些事情。

  即便如此,我還是那麼深切地感受到,我被韓宇用不同於別人的方式寵愛著,這讓我越發感到甜蜜,但也越發窒息,因為時間太快了。寒冷的冬天,在那些熬夜的時刻,他總是用他溫暖的手在桌子底下悄悄握著我的手;他媽媽給他寄來的好看的棉衣,穿在我身上的時間遠遠多於在他身上出現的時間;他還會不時買一些新奇好玩的小東西送給我,不時寫一些詼諧有趣的小紙條傳給我,而我,只是依賴在他的身邊,傻傻地微笑。

  期末考試來得快,去得也很快。醫院和學校不同,宿舍的大門總是準時關閉。可是對於像我這樣平時渾水摸魚的同學而言,考試期間不熬夜是不可想像的,於是,學生和保安展開了一場鬥智鬥勇的追逐。一樓男廁所的窗戶不知道被誰一腳踹掉了,成為我們所有熬夜的同學爬進爬出的通道。過了幾天,玻璃重新裝上了,但一到晚上,玻璃准又會被某位同學卸掉。我每次回宿舍,韓宇都會陪我一起翻爬男廁所的窗戶,在窗下一把抱住跳下來的我。

  其實到了臨床專業這部分,考試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讓人膽戰心驚了,比想像中要順利。考試結束後,我和韓宇再一次揮手告別,奔回各自的故鄉。

  這一年寒假,我和老友相聚,討論的話題都是畢業分配和考研。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理想和憧憬,但是現實是否如想像中那麼美好,對於當時的我們而言,還是一道解不開的謎題。

  我和老牛這兩個五年制的學生在一邊旁觀,看其他同學喋喋不休地討論前途和命運。小米也參加了考研,我對她倒是從未擔心過,考試對她來說總是很簡單;風兒在琢磨究竟留在北京的哪一個單位合適;而張率,在面對我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地沉默,只是他這個假期的沉默,不再充滿敵意。隨著集體活動次數的增多,我們開始偶爾搭話,都表情平和,不誇張,不做作,不彆扭,其他好友看在眼裡,紛紛把提在嗓子眼的擔心放回去了。我也慶倖事情終於過去了,可以不用再提了。

  因為這是最後一個我可以從學校回家的假期,父親也開始和我商量畢業分配的問題。我沒有任何考研的想法,本來就覺得自己大學本科比他們多讀一年,甚是委屈,因此更加傾向於畢業後直接工作。父親一門心思地希望我畢業後能留在省會,那是他讀大學時曾經混過的地方,每每由他講來,那裡就仿佛天堂一樣。而我自己對於不可預期的未來,簡直就是稀裡糊塗、一頭霧水。我安慰父親道:"沒關係,沒關係,反正也不會分不出去,沒有工作。"

  一天,我被父親派出去買醬油,因為剛被老媽剪了慘不忍睹的劉海,我只好戴了頂棒球帽出門,後面紮了個馬尾。我溜達到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老家的道路雖然狹窄,還比較髒,卻永遠都是那麼熱鬧。我一路東瞧西望的,在人群中穿梭的感覺既快樂又愜意。後來總算想起來打醬油這回事,我拐進了路邊的小商店。

  "買醬油。"

  店員看了看我,把我手中瓶子接過去,"你爸爸是老師,你們住在中學裡吧?你是不是還有個姐姐?"

  我們這個地方小得可憐,大家都抬頭不見低頭見,全都是互相認識的人。我們倒是住在學校裡,這個小店我也曾光顧過,不過,姐姐從何談起呢?估計她認錯人了。

  "我是住在學校裡,可是我沒有姐姐!"我很好奇地看著她。

  "不對,你有個姐姐在上海上大學,還是我小哥的同學,以前我還老見到她和你爸爸在一起。你現在畢業了嗎?"

  哈哈哈,我真要仰天長笑了,因為我確定她看見的人就是我,我怎麼忽然返老還童了?這還真是一個謎。不過,"小哥"是誰?

  我把醬油瓶子拿好,正要離開時,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道:"姨,我媽讓你們今晚去我家吃飯。"我一回頭,那個人居然是張率。

  我們倆大眼瞪小眼,有一瞬間的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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