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31)_恨安妮

三十一

　　我並不抱任何希望，因為上次，他已經遺忘了我。但是我還是決定去城市，我沒有一分錢，於是就步行，從夜晚一直走到第二天的清晨，我終於走到了那裡。我找到了春風路29號，我不確定這麼久了，辛然是不是還住在那裡。如果等我去敲門，出來的是別人，那該怎麼辦呢？我不知道。我不敢去敲門，我在門口的臺階上坐了一會兒。

　　天已經很亮了，太陽出來了，路上開始有行人經過，上班的，買菜的，上學的。我又困又累又餓。我靠在門邊都快要睡著的時候，門打開了。我聽見一個聲音問我："你是誰？"

　　我慌忙站起來，我看見辛然，我慌張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說話。

　　他卻好像突然記起了我，"哦，是你啊，你是沈客吧，你怎麼這麼久才來找我？"

　　"啊？"我驚訝了，"你，你還認得我？"

　　"當然啊。"他說，"那次實在不好意思，因為工廠有規定不能接受十八歲以下的工人，後來我再去找你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我想，你要是需要這份工作，也許會再來找我，誰知道一直沒見你出現。"

　　"哦，原來是這樣。"我釋然說。

　　他打量著我，我想我的面色一定是顯得很疲憊，我腳上的鞋子還沾著泥土和草屑，因為我趕了很遠的路。我手中還拿著一個包袱。他問："你怎麼了？手中提的是什麼？怎麼，你離家出走了？"

　　我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進來吧。"他拉我的手，請我進去。我有些局促，在看到那麼乾淨的地板和乾淨的房子時，我感到慚愧，因為我的衣服是那樣舊，鞋子是那樣髒，我生怕弄髒了這裡。他請我坐下，給我倒水。然後他坐在我旁邊，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你怎麼一大早就在這裡？"

　　"沒，沒什麼事。"

　　"呵呵。"他又笑了，說，"傻子都看的出來有事情啊，不然你不會這樣，告訴我，我會盡力去幫助你。"

　　我半晌沉默，終於鼓足勇氣，問他："我能，我能暫時住在你這兒嗎？我，我沒別的地方可去，也找不到別的可以投靠的人。"

　　他有一點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說，"住在這裡沒問題，但你要告訴我你發生什麼事情，要從家裡跑出來呢？"

　　我最終還是緩慢地講述了自己的遭遇。我不是想換來同情，我需要的僅僅是傾訴。他顯然對我的遭遇很驚訝，那是一個他不瞭解的世界，他是富貴公子，而我只是個貧苦的小姑娘，我們是生活兩個世界的人。但是他顯然很喜歡我，後來他告訴我說在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他就被那樣羞澀而憂傷的表情，和那樣美麗的眼睛吸引了。

　　他撫了撫我的頭髮，說："你留長髮會很好看的，以後不用剪頭髮了，也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你可以一直住在這裡。"

　　我非常感謝他，因為他很君子，他在我住進來的第一天，自己就搬到廠裡的辦公室住了，把房子留給我。

　　我想像著，也許辛然就是外婆跟我講過的那種貴人，他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了我，並且是那樣善意的幫助，我感覺一種奇異的溫暖，好像生命從現在開始，才綻放出應該擁有的色彩。

　　辛然對我非常好，他給我安排了一個很輕鬆的工作，在廠裡做文員，沒有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也沒有人知道我住在他那裡，他巧妙地給了我尊嚴，又巧妙地使人們不會誤解他。

　　我下班後會好好打掃房子，我把地板擦得很乾淨，把被子疊得很整齊，還買來花放在房間裡，顯得很溫馨。

　　辛然會經常來看我。我知道，原來辛然並不想呆在父親的廠裡，也不想繼承父親的工廠，他大學的時候學的是美術專業，他希望自己能做一個畫家，過自由的生活，但是父親很強勢，為他安排好一切，並且強迫他接受。他因此覺得生活乏味而痛苦。他說，"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很開心，你叫我有了想畫畫的感覺，你的臉特別美，有憂傷的氣息，你願意做我的模特嗎？"

　　"模特？"我還不知道模特是什麼意思。

　　他微笑，說："就是，你坐在這裡，我把你畫下來，可以嗎？"

　　我很開心的答應："當然可以啊，還沒有人畫過我呢。"

　　他於是開始畫畫，每天畫一點，也就每天都可以來看我。他非常細心，對我非常好，他給我買很多東西，裙子，新衣服，甚至是內衣，我從來沒有穿過內衣，我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個大人了，因此收到禮物的時候我還是很尷尬。

　　時間久了，我們彼此好感越來越多，我覺得他給予自己太多，而自己什麼也給不了他，儘管他不要回報，我還是覺得不安。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辛然，他似乎也並不討厭我，他找來自己上學時候的課本，在工作之餘給我補習功課，並且鼓勵我有自己的夢想，鼓勵我參加高考。

　　我覺得從來沒這麼幸福過。而且我覺得，生活賜予我的太多太多了。

　　但是有一天，有一個不速之客來訪。那是個衣著考究的老年人，我不曾見過這個人。當老人說要找辛然的時候，我很快猜測到了這應該是辛然的父親。

　　我請老人坐下，然後禮貌地說："您稍等一下，他可能很快就會回來了。"

　　老人很銳利地問，"你是誰？"

　　"我，我是他，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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