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22)_恨安妮

二十二

　　我死也不願意那麼說。我說："不對，秦小寶沒有蓄意要打誰，他是為我好，主任是壞人，秦小寶是好的，他不是壞孩子，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們勸我，他們說，"柳如煙，你是個好學生，怎麼能和秦小寶那樣的人做朋友呢？"

　　我問："我為什麼不能和他做朋友呢？"

　　"你們根本不是一路人啊。你看，你成績那麼好又那麼聽話，他那麼叛逆，根本是個壞孩子。"

　　你們根本不是一路人。這句話我又想了一遍。

　　我就想了想，那時候，我居然覺得，也許，我真的和秦小寶不是一樣的人，秦小寶似乎從小就嫉惡如仇，他愛恨分明，總是把事情做到極至，就像我小時候第一次見到時候，他將水桶放在門上淋劉老師的那件事。可能換作是我的話，我不能做出那樣的事情。

　　他們不斷在我面前說秦小寶的壞話，我還是想為他辯護，但是卻找不到什麼話來。我覺得有些亂，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等著秦小寶再來找我上學。可是，他沒有再來過。

　　我去他家裡找他，可是他家沒有人。我去蘋果園找他，但是一個陌生的守園人告訴我，那片蘋果園他們家已經賣給他了。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沒有人能告訴我。

　　我等了許多天，還是要去上學，並且是自己一個人去。我把自己的自行車從屋子裡慢慢推出來，擦拭著上面的灰塵，我媽在一旁問我："九兒，你不是說你的自行車壞了麼，還能騎嗎？"

　　我沒有理會媽媽，逕自上學去。事實上，我的自行車從來沒有壞過，我以前撒謊只是因為想坐在秦小寶的身後而已。

　　在學校，我聽到同學議論我，我看到別人對我指指點點，說不好聽的話，還有，我聽到他們說，秦小寶被開除了，他全家都死了，只有他自己還活著，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在那一瞬間，我呆了。我疑心他們說的都是假的，但是假的不會叫我這樣慌張，我感到有冷汗從我的額頭上不斷地落下來，我聽不進老師的講課，狼狽地翹課跑回了家裡。

　　我為什麼這麼慌張呢？為什麼呢。難道是我害了他嗎？是嗎？如果不是，為什麼別人都這麼說呢？

　　我突然覺得就是我害了他。我想了很長時間才得到這樣的答案。我覺得自己也不能有理由欺騙自己了。事實肯定如此：是我害他成這個樣子的。

　　但是他現在究竟在哪裡呢？

　　我哭，不吃飯，兀自躺在床上哭，我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哭，不開燈，到處都是黑暗。父親和母親來敲門，我不開。

　　我覺得是自己把秦小寶害成這樣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

　　我爸把門撞開，我拉著他的手臂，哭著喊："爸，我要見秦小寶，我要見他，你帶我去找他！"

　　"找不到他。"他這麼回答我，他說："九兒你聽話，你別瘋了。"

　　"我不。我不。"我抱著我爸的胳膊，我說："爸你最疼我了，你帶我去找秦小寶，我要找他，我要把他找回來！"

　　但是我爸不能答應我。他歎著氣走出去，留我一個人在黑暗裡繼續哭泣。

　　我在那時候突然只想到一個人，只有那一個人，我死去的哥哥，我沒有為他流過眼淚的哥哥，我想起他溫暖的笑容，想起他喊我妹妹喊我是"我們家九兒"，我大聲哭泣，在他死去了那麼多年之後，我第一次覺得，死亡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如果哥哥還活著，如果我還有一個哥哥的話，也許一切就不會這樣了，也許，我還能再見到秦小寶，哥哥一定不會拒絕，哥哥一定會幫助我去尋找秦小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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