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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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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六 夜 十七天前,蓮衣和白小酌灑淚相別,王狄準備了盤纏和一輛馬車送蓮衣出了皇城,因為擔心路上不太平,王狄特意派了四個蒙古騎兵,一直把他們送到距長城百里之遙的地方。王狄告訴林蟈蟈,因為師父的骨灰要葬在南京,他一定會再去那座城池。而白小酌則感慨地頻頻叮囑蓮衣,大婚的時候別忘了提前幾個月捎封書信,他們也好為蓮衣和我送上一份祝福。 這天夜裡,林蟈蟈趕著馬車來到了一條小河邊,他忽然覺得來時沒有經過這裡,急忙跳下車轅勒住馬韁四處觀望。素兒撩了帳簾探出頭來問:「怎麼不走了?」 林蟈蟈看著周圍黑黝黝的樹木,皺著眉說:「素兒,我怎麼不記得走過這兒?」 素兒把蓮衣從車上攙下來,蓮衣的手裡拎著一個小包袱。從離開王狄的蒙古包,蓮衣的手裡就沒有放下過這個包袱,因為裡面裝的是來時那個藍衣商人送的上好錦緞。其實藍衣商人早就看出她是個女兒身,也從她的神情中猜出和我的關係,出於對我的敬佩,他送了她錦緞,而蓮衣則想用它們在這一路上為我做夠一百個香囊,以彌補她心裡對我的愧疚。 蓮衣茫然地抬頭看著天空:「是不是走錯路了?現在什麼時辰?」林蟈蟈隨口說:「天黑不大工夫。」蓮衣想了想說:「興許我們走錯路了,乾脆點火做飯吧,都餓了。」 林蟈蟈跑到不遠處的樹林裡撿柴禾,素兒忙端鍋在河裡舀了水做飯,蓮衣則小心地打開包袱,縫著一隻做了一半的香囊。素兒把米放在滾開的鍋裡,剛要用鐵勺攪動,耳邊突然傳來密集的馬蹄聲,她的手停止不動,緊張地看著林蟈蟈。 林蟈蟈不在意地說:「沒事,是商隊,咱又有伴了。」 素兒還是不放心,有些緊張地用鐵勺攪動著米湯,這時,七匹快馬飛馳到三人近前。林蟈蟈和素兒扭頭看去,馬上的七個人全部黑巾蒙面,手裡拿著刀劍,林蟈蟈下意識地站起身,手裡的一根木柴還燃著火苗。 「你們……是什麼人?」林蟈蟈大著膽子問。 「你們是什麼人?」為首的蒙面人大聲說著,揮手讓同伴下馬。 「我們是大明欽差安撫使林一若林大人的朋友,要回南京。」林蟈蟈高聲說。 「林一若林大人?他是哪個林子裡的鳥?把盤纏拿出來饒你們一命!」為首的蒙面人下馬走過來。「你們好不講道理,我們沒有盤纏,就算有也不能給你呀,我們怎麼回去?」 林蟈蟈情知不妙,故意做出一副不驚不慌的樣子。 「爬回去,滾回去。」為首的蒙面人說著抬起腳來要踹鐵鍋。 蓮衣聽著二人的對話,知道遇了強人,急忙把做了一半的香囊放進包袱裡。 為首的蒙面人看到蓮衣的舉動,以為蓮衣在藏值錢的東西,大步向蓮衣走來。 林蟈蟈情急之中躥到蓮衣身前,拔出一柄短刀:「你們要幹什麼?走開——」 旁邊的幾個蒙面人看著林蟈蟈的樣子哈哈大笑,有人過來把火上的鐵鍋踢翻,有人把素兒推倒在地,另外的人把林蟈蟈和蓮衣團團圍住。 「我就佩服要財不要命的人,跟我一樣。」其中一個蒙面人快活地說。 「你們別胡來,別逼我殺人,我這刀很快的!」林蟈蟈驚懼地揮著短刀。 為首的蒙面人根本不看那把短刀,慢慢拔出大刀放在林蟈蟈的脖子上,林蟈蟈下意識地縮起肩頭。「小兄弟,我這刀也很快,要不要試試?」為首的蒙面人說完,突然抬起腳來把林蟈蟈踢倒在地。 素兒看到林蟈蟈倒在地上,大聲叫著想掙脫拉扯她的蒙面人,最後把那人的手咬住,那人一聲哀叫之後鬆手,素兒撲過來拉起林蟈蟈。 林蟈蟈大喊:「別管我,保護小姐——」素兒醒悟過來向蓮衣跑去,而蓮衣正在驚駭中抱著包袱一步步向後退,有三個蒙面人一步步向她逼近,其中一個蒙面人搶先撲過去奪蓮衣的包袱,林蟈蟈和素兒同時撲過來猛地把他推開,拉著蓮衣瘋跑。 那些蒙面人追上來將林蟈蟈和素兒打倒,蓮衣跑不動只好蹲下身拼命護著包袱,其中一個蒙面人過來掄起手臂,蓮衣被打倒在地,包袱掉落一旁。蒙面人彎腰撿起包袱,打開之後看到幾個香囊,惱怒地扔在地上。 「他媽的,老子還以為是寶貝,成心逗老子是不是?」蓮衣不顧疼痛在地上摸索,手裡摸到幾個香囊,蒙面人氣急敗壞地向蓮衣的手踩去,蓮衣卻攥著香囊死不放手。蒙面人一時氣惱,抬腿朝蓮衣的前胸踢去,蓮衣一聲不吭倒在地上,噴出一口鮮血。 「小姐,小姐——」林蟈蟈見狀大叫一聲,爬起身拚命向蒙面人撲過來,蒙面人被撲倒,林蟈蟈揮拳頭瘋了一樣朝他的臉打去,蒙面人慘叫著爬起來跑開。 林蟈蟈的眼睛已經像殺了人一般通紅,他無法發洩憤怒,突然從火堆裡抻出兩根燃燒的木棒,怪叫著朝蒙面人們沖去。蒙面人們見沒有好處可撈,不想多耽擱工夫轉身要走,林蟈蟈躥過來把燃燒的木棒打在他們和馬的身上,馬被燙得嘶鳴著受驚狂奔。林蟈蟈亂揮亂舞之際,燃燒的木棒突然中斷,落在自己的馬身上。馬受傷之後竟拉著車狂奔起來。 良久,林蟈蟈喘息著坐在地上,當他發現自己的失誤,恨恨地把木棒扔在地上,一聲呼天搶地的哭嚎:「少爺,你慢點走啊——」 [3]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十二月三十 夜 如果不是我的眼睛失明,肯定能看到除夕之夜的漫天大雪,看到白茫茫的銀裝世界。五輛馬車走在大雪中,前後是舉著火把的幾十個蒙古騎兵,一匹空鞍的馬夾在騎兵們中間。那是鐵笛公主的坐騎,此刻她正擁著厚毯緊靠我的肩膀睡著,而我則睜著空洞的眼睛。 若是往年,掬霞坊的人們已經在溫暖的屋裡說笑著喝酒了,慶賀一年的生意不錯,慶賀一年的平安,我的父母雖然不怎麼搭話,可是能看到彼此,能在歡樂的氣氛裡相隔一尺也是好的啊。可是如今,我在地凍天寒中回南京,而南京已經沒了我的家,只有那片竹林,只有那座木屋,還有蓮衣,我的蓮衣…… 我不知道此刻這顆酸澀的心想些什麼,才能讓自己快樂起來,只有祈求這一片陌生地面上的神仙,讓我的眼睛早些康復,讓我看到心愛的人。 路很顛簸,鐵笛公主的身形歪了一下,我感覺到她身體的柔軟,心裡不由又是一酸,人真是很奇怪,愛是什麼?什麼又是情?同樣是貌美的女子,同樣是軟軟的身子,就是因為這個身子裡的那顆心不同,就有了不同的開始和結局。 我慢慢伸出手在眼前晃,眼前依然漆黑一片,我以為我有足夠的耐心靜等身體裡的毒性慢慢消失,然而南京越來越近,眼睛卻絲毫沒有好轉。我怎麼見蓮衣呢?見了她……我怎麼辦?我慢慢把手伸出簾外,這是一個信號,一直跟著我的吳文英看到手臂就會停下腳步。紛亂的馬鈴聲靜下來,吳文英下馬走到馬車前撩開轎簾:「大人,有何吩咐?」 「我想下去走走,我的腿有點麻。」 「大人,您慢點,我扶您下來。」吳文英攙著我在大雪裡走著。 我大踏步向前,馬車和騎兵被甩在後面。走著走著,我突然停下腳步:「文英,現在離馬車有多遠?」 吳文英回頭看了看遠處的馬車:「大人,有二百步。」我平靜地說:「你回去。」吳文英疑惑地:「大人……您……」 我厲聲喝道:「回去!」吳文英不明白我要做什麼,不放心地走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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