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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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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惑地問:「去哪兒?這麼晚了。」龍軒神色凝重地道:「大哥,你還是先不要知道的為好,免得著急。」說完帶著人走了。 蓮衣看著遠去的黑衣人,突然皺起眉頭:「這些黑衣人是誰?」 「放火燒木屋的就是黑衣人。」我說完突然看著蓮衣,而蓮衣也用同樣驚詫的眼神看著我。我和蓮衣都想到一個可能。可是,這絕不可能。 [2]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三十 夜 竹林木屋的火熄滅了,掬霞坊燃起的大火卻無法撲滅。 從高處向下望去,整個掬霞坊後院被大火包圍,整個天際也被燒紅。大火燃燒的聲音夾雜著院裡的驚叫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我的父親昏迷在地,全身似乎也快要被火苗燒著,林再春跌跌撞撞從遠處跑來,拼命把他拖到遠處。 這時,掬霞坊的院門在一團火光中被踹開,幾個夥計逃命似地跑出來。林再春抬頭看見,怒喝道:「混帳,跑什麼?」幾個夥計看著林再春的怒容,意識到做了對不起掬霞坊的事,急忙向他跑過來,同時也發現了昏迷不醒的父親。 「蟈蟈呢,怎麼沒見他出來?」林再春大叫。 「他在裡邊救火呢。」 「你們這幫畜生,老爺平時待你們不薄,還不快回去救火。」林再春又是一聲大叫。夥計們慌亂地答應著又從門裡躥進去。 父親慢慢醒過來,看到眼前的大火,迴光返照一樣突然站起了身子,踉踉蹌蹌向大火走去。林再春追上來大喊:「老爺,掬霞坊保不住了,別再搭上一條命啊!」 父親著急地大叫:「阿珍呢?阿珍還在裡面,我去救她,我去救她。」 林再春明白過來,跌跌撞撞地也從大門跑進去。這時候,陸續從各個大門裡拿著臉盆水桶的鄰居們也沖到掬霞坊的近前,人們奮力向火中潑著水。 王狄在遠處看著大火,漸漸清醒過來。他奇怪地看著身邊的軍卒:「那是掬霞坊嗎?為什麼會著這麼大的火?」 「將軍,您怎麼了?是您帶我們來放的火呀。咱們還照著曹統領的交代,在柴火上潑了桐油。」軍卒滿臉疑惑地答說。 「曹統領?燒掬霞坊?」 王狄忽然明白過來,藍心月和曹雲利用他藥性發作時的神智混亂,讓他放火燒了掬霞坊。他成了背叛朋友的罪人。 再多的水也潑不滅大火了,王狄臉上掠過不祥,情不自禁向後院跑去。 掬霞坊的大院裡,素兒和夥計們用掃帚等物撲打著火焰,林蟈蟈從我父親的房間裡抱著一摞帳本躥出來,猛地看到我的父親和林再春跑進來,不由驚喜地大叫著跑過來,不相信地看著兩個人:「老爺?爹——」 「小兔崽子,愣什麼愣,還不快去弄水來。」林再春嘶聲大喊。 林蟈蟈醒過神來,大聲叫著素兒一起向廚房跑去。林再春指揮人們救火,父親急忙向母親的房間跑去。 母親的房間裡已經著起大火,她在房間裡跑來跑去,一時間不知道該把什麼東西弄到屋外,想離開房間,又捨不得這些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物件。 砰地一聲,房門在外面被踹開,父親站在屋外:「阿珍,快出來——」 母親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眼裡突然有了驚喜和崩潰,父親躥進來拉著母親便向外跑。她跑到外面看到院裡的大火傻了:「解非,沒想到我留給你的……竟是一場大火。」 父親沒有聽見她的話,而是彎腰躥進屋裡向外扔東西,母親愣怔地看著敞開的門口裡不時有包袱等物扔出來,有些東西還冒著青煙,心裡悲哀到了極點。父親在火光中用力向外拖著一個箱子,母親用淒慘的眼光看著他。父親一次次把東西搬到外面,等搬完最後一件,疲憊地坐在一個箱子上:「阿珍,能搬的……我都……給你搬出來了。」 母親走到門口向屋裡望去,突然驚叫起來:「畫,畫,不能讓它燒了。」父親聽到這句話,剛剛放下來的心又揪起來,二話沒說又撲進煙火彌漫的屋內。 牆上那幅畫已經開始從邊緣燃燒,父親撲過來用手拍打著火焰,他想把它摘下卻身材不夠高,情急之中搬過椅子蹬上去把它摘下來。父親沒有顧上跳下椅子,著急地卷著燃燒的畫軸,隨著父親兩手快速的捲動,畫軸上的火苗一點點熄滅。 這時,房頂和窗戶上有燃燒的東西掉下來,父親的身前身後已是火光一片。父親像困獸一樣在房間裡尋找著出口,但是根本無法出去,他突然向後退著,揚臂扔出了手中的畫軸:「阿珍,接著——」 畫軸從煙火彌漫的屋中飛出來,落到母親的腳邊。母親剛要彎腰撿畫,轟地一聲巨響,房屋的門窗坍塌了,巨大的聲響讓母親的動作瞬間僵住。 王狄驚慌地跑過來,慌亂中的母親居然沒有看出眼前的人是誰,她以為王狄是掬霞坊的某個夥計,大聲催促他快去救老爺,可是王狄剛要衝進去,突然捂住腦袋,身形搖晃半晌咕咚倒在地上。 母親沒有顧上王狄倒地後的痛苦掙扎,大聲喊著讓人們來救陷身火海的父親,可是大火燃燒的劈啪聲完全把她的呼叫淹沒,她的眼裡終於有了多年不曾有過的絕望。 正在這時,我和蓮衣站在了母親的身旁。我無法解釋怎麼突然來到了大火中的掬霞坊,也許是感覺竹林裡的木屋不再安全,也許是心裡那份對龍軒和黑衣人的懷疑,也許是冥冥中覺出掬霞坊會出事,反正來得莫名其妙又正是時候。 我聽完母親的嘶喊才知道父親已經被圍困在火海之中,我大喊著讓蓮衣照顧母親,想都沒想便一頭紮進了大火裡。 那是怎樣的一種滾燙啊,突然之間覺得毛髮和全身的衣裳、肌膚在瞬間蒸發,我睜不開眼睛便在濃煙中大喊,可是沒有父親的回應。我知道父親肯定倒在了地上,於是趴在地上用手尋找。 不知道雙手多少次碰到和抓住燃燒著的物件,我沒有感覺到疼痛,我甚至以為我的手已經被烤熟,根本就喪失了感覺,可是當它碰到父親的身體,它們還是讓我的心感覺到了狂喜,我幾乎在火中躥起來,把父親背到後背上向外沖去。 也許就在我的腳步剛剛離開大火的時候,也許就在我和父親的身體還卷著一團濃煙的時候,一聲巨響來臨,我和父親被熱浪高高拋起來並狠狠地摔下…… [3]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七月初一 清晨 因為大火吞沒了掬霞坊的曬香庫,整個南京城都籠罩在濃烈的香味之中。 清晨,一團團青煙從掬霞坊的廢墟中升起來,它們伴著香味和隔夜的霧靄連接成片,彌漫在空氣裡經久不散。 我和蓮衣去找看病先生,鄰居們和掬霞坊的人靜靜圍在院中,中間坐著林再春,奄奄一息的父親躺在林再春的懷裡。人們都沉默著,只有母親拿著畫軸啜泣。 林蟈蟈突然大聲喊起來:「一幅破畫有什麼好拿的,老爺他都快不行了……」素兒悄悄拉了一下林蟈蟈的衣裳,林蟈蟈生氣地撥開素兒的手。 林蟈蟈哭著跪在父親面前:「老爺,你不能死,千萬別死,你得挺住,研香的本事我還沒有學完呢。」父親的嘴哆嗦著,一句話說不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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