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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我順著她的視線尋找:「你在看什麼?」蓮衣用手指著懸崖說:「你看,真漂亮,如果能把它放在窗前就好了,我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它。」

  懸崖下面,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一朵奇花綻放,在風中輕搖著葉片和花瓣兒。

  我大聲叫起來:「真的,太奇特了,如果用它研香,肯定是我林一若香品中的極品,可惜不知道它是什麼味道,也無法摘到,就算摘到了也得摔死。」

  蓮衣淡淡地道:「不錯,肯定會摔死的。」

  「也許別處還會有。」我環顧四周,再也沒有看到那朵花的同類,於是遺憾說,「可惜,太可惜了。」蓮衣:「林公子,你還要搜香嗎?」我掂一掂鼓囊囊的花袋:「夠多了。」蓮衣突然冷淡地說:「那走吧。」

  我奇怪地看著蓮衣的神情變化,走著走著,突然意識到什麼,猛然回頭看著懸崖上面的那朵花。天哪,我太愚蠢了,她分明是要我摘下來給她,而我卻說會摔死。

  我回頭委屈地看著蓮衣:「蓮衣,那懸崖確實太陡了,人根本爬不到那兒,真的會摔死的,真的。」蓮衣淡淡一笑:「何必當真,你說過這是個遊戲。」說完沿山路走下去。

  我愣怔地看看那朵花,又看看蓮衣消瘦的背影,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13]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初三 夜

  也許是跟我在山裡搜香累了,在這個有些奇怪的夜裡,蓮衣反反復複做著同樣一個夢,這個夢和那朵奇花有關。在這個夢裡,一團團五彩的氤氳飄浮,而蓮衣像一隻鳥一樣在山間飛翔。懸崖上的那朵花罩在奇美的光環裡,蓮衣圍著奇花旋轉,最後像不捨得一樣把它摘下來激動地看著。

  「公子,你絕想不到我給你的這個驚喜,你可以用它研香了,因為它的香味真的很特別。」然而,一陣風吹來,蓮衣手中的奇花被吹走,蓮衣情急中伸手去抓,失足掉落懸崖,一聲驚叫回蕩天際……

  蓮衣猛地從睡夢中驚醒的時候,額頭上大汗淋漓,她坐起身看著兩隻手,半晌下床走到門邊。那兩隻手剛才還拈著那朵奇花,轉眼隨著夢散而變得空空如野。

  蓮衣開門出來恍惚地走到我近前。我靠在鏤花窗的下麵沉睡,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塊心形的石頭,披在肩上的衣裳卻滑落半邊。

  蓮衣愧疚地看著我,伸手剛要為我抻衣裳,我突然發出一陣囈語:「蓮衣,快去看,我給你摘到那朵花了,摘到了……」

  我臉上蕩漾著幸福的笑容。

  蓮衣的手陡地停在半空,眼淚刹時狂瀉而出:「公子,想不到連我們的夢都是一樣的。」蓮衣恍惚地看著我,情不自禁伸手拿過我手裡的那塊心形石頭。

  「公子,我感覺到了,我的心……被你捂熱了。」

  蓮衣遲疑地把自己的手藏在我的手掌裡,她不敢在我醒著的時候這麼做,這種悄悄的幸福讓她心醉,心也更碎裂成片。良久,她輕輕把頭偎在我的肩上,閉上了眼睛,任淚水盡情地流:「公子,如果你現在有夢,你的夢……不寂寞了。」

  [14]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初五 清晨

  白小酌在廚房裡輕手輕腳地做飯,最後把飯碗放在桌上走到王狄的房間前,猶豫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地撩了門簾走進去。王狄還在靜靜地睡著,白小酌走到近前傷感地看著他的樣子,王狄被腳步聲驚醒,悠然地睜開眼睛,眼裡卻沒有神采。

  兩個人互相看著,半晌誰也沒說話。白小酌轉身往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過身來:「既然醒了,就起來吃飯吧。」王狄情知是喝了藍心月那杯酒的緣故,但卻不想告訴白小酌,只是有氣無力地說:「我渾身沒勁,不願意動。」

  「是不是病了?」白小酌快步走過來,緊張地用手摸王狄的額頭,「不燙啊,你覺得哪兒不舒服?我請郎中來。」

  「說不上,就是覺得懶散得很。」

  「那你躺著,我把飯給你端來。」

  白小酌說完走出去,片刻之間,端著一碗飯和一碟鹹菜走進來。王狄掙扎著靠在床頭上,白小酌放下飯菜,彎腰在地上的銅盆裡洗涮了面巾,替王狄擦了手臉。王狄隨口說:「謝謝你。」白小酌幽幽地看著王狄的眼睛:「你……能不說讓我傷心的話嗎?」

  王狄愧疚地低著頭。白小酌放下麵巾一口一口地喂著他:「如果能動彈,我陪你出去走走吧,今天晴得很好。要不給你雇個轎子,咱們去趟竹林,我想蓮衣妹妹了。」

  「好吧,你也出去散散心,這些天一直悶在家裡。」

  「我想給蓮衣妹妹買些好吃的過去。」

  「嗯,我們一會兒去點心鋪看看。」

  王狄和白小酌拎著一大包點心在竹林裡走著,白小酌的心情很好,時不時抻一下王狄的衣袖,而王狄的臉色很難看,或許是身體的原因,一路上很少說話。

  白小酌想讓他高興起來,儘量尋找著輕鬆的話題:「公子,他們真會選地方,像人間仙境,我很喜歡這裡。」

  「林一若是個沒有牽掛的人,可以離開掬霞坊,像一朵自由的雲彩。」

  「你錯了,他更牽掛蓮衣,所以不得不離開掬霞坊。」

  「小酌,我何嘗不想做自由的雲彩,可惜總被一條線抻著,我是一隻風箏。」

  「我想知道放風箏的人是誰,那條線又代表什麼?公子,其實我早想問你,你也應該為我想想,如果你每天都跟一個神秘的人生活在一起,你會怎麼樣?」

  「我答應你,踏上蒙古草原的那一刻,我把最後的秘密告訴你。」

  「其實……我並不想探聽你的秘密,只是想知道,那個紙做的風箏,它的心是什麼樣的?想讓你親口說給我聽。」

  「小酌,你應該知道,我這樣做也迫於無奈,更痛苦,有時候還……很恐懼。」

  白小酌停下腳步看著王狄,臉上是異常堅定的表情:「我不害怕痛苦,我只在乎絕望,害怕你給我的絕望代替了我的勇氣,讓我們白白地……錯過一段姻緣。」

  「我是一個隨時都面臨死亡的人。」王狄不敢看白小酌的眼睛。「在你死之前,我隨時都等著你娶我。」白小酌一字一頓地說。兩個人賭氣一樣地相互注視著。

  「我敢說……你的心遠沒有我坦蕩。」白小酌的眼裡閃著犀利的光芒。

  「那是我心裡有對你的牽掛,所以有些事情不能做。」王狄扭頭別處。

  「我心裡也有對你的牽掛,可我沒有什麼不能做的。如果你有勇氣,你現在就告訴我,說我是個傻瓜,讓我從你身邊永遠走開,我等著。」

  白小酌說完背對著王狄走出幾步的距離,清瘦的背影顯得很孤單,肩頭一起一伏地聳著,王狄痛苦地看著她的背影。

  「小酌,我知道你對我的好,可是……我不能……」

  白小酌轉過身來:「公子,若在平常,你肯定能從我臉上看到淚水,可是今天,我沒有淚流給你看。你說你是個隨時都面臨死亡的人,我問你,一個月之內你會死嗎?」

  「也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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