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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12]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六 上午

  因為欠長公主的人情,我聚精會神地在桌前研香。

  木屋的門開著,蓮衣穿一襲鵝黃羅衣坐在門口看雨。雖然我們從竹林裡淋雨回來已經有一會兒了,蓮衣的興致還沒消退。她伸出手掌接著從屋簷滴下的雨水,那些圓潤的雨滴在手掌裡濺開,有幾點濺到她的臉和睫毛上,蓮衣開心地笑了。

  「有位算命先生說我是藏在雲彩裡的一滴雨,所以我才喜歡這樣的天氣。」蓮衣臉上有著少有的快活。「你說什麼?」我在研香,沒有聽清她的話。

  「算命先生說,我是藏在雲彩裡的一滴雨。」

  「一滴雨?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我突然回頭看著蓮衣的背影。

  「就是無根之水,註定一生漂泊。」蓮衣的聲音輕柔極了,沒有一絲蒼涼和傷感。

  「可曾說過在哪裡漂泊?漂泊到什麼時候?有人陪著你嗎?」

  蓮衣用婉約的眼神看著遠方,緊抿著自己的雙唇沒有回答。

  我的眼神恍惚起來,起身走到她的身後:「前天晚上也有人跟我說了同樣的話,當時我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現在明白了。我並不在乎自己的命運,也不在乎在哪裡漂泊。因為你去的地方,肯定有我存在,即使你不讓我在你的身邊,但我保證,我一生都不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你研香吧,我不打攪你。」蓮衣說著起身步下臺階走進雨中。

  我愣怔地看著蓮衣的背影,半晌,無趣地走回桌前研香。

  輕風吹拂著窗前的紗,雨聲伴著玉盅香器的清脆碰撞聲。心和心之外的世界,都是一派落寞。

  遠處閃出一個白色的人影,龍軒急匆匆地朝蓮衣這邊走來,蓮衣看到他,不走也不躲避,只是等他向自己走近。

  龍軒走到蓮衣跟前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蓮衣回應的眼神很坦然。

  「我大哥呢?他怎麼捨得把你一個人扔在外面?」

  「他在木屋裡給長公主研香。」

  蓮衣以為龍軒會和她擦身而過去找我,沒想到他卻轉身走向來時的路。

  蓮衣不解地問:「怎麼不去找他?」

  龍軒回身盯著蓮衣:「大哥研香的時候從不讓別人打擾。他沒告訴你嗎?」

  [13]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五月初六 正午

  銘兒在秦淮河畔救了王狄,現在又來曹府救白小酌,天知道她深不可測的心機裡埋藏著什麼樣的陰謀。

  三個兵卒跟著銘兒走到那掛水晶珠簾前突然停住腳步,隔著水晶珠簾看去,被綁在裡屋床頭的白小酌憔悴不堪,嘴裡還堵著東西。

  銘兒氣憤地撩開簾子走到床前,回頭對兵卒怒目而視:「這樣綁一天一宿,就算鐵人也受不了,你們真心狠,給我解開。」

  三個兵卒過來要解綁繩,銘兒又裝作厭惡地把他們拉開。她把白小酌嘴裡的東西拿出來,又伸出胳膊攬住白小酌解床後面的繩結。

  白小酌疲憊的神情中露出感激之色:「姐姐……」

  銘兒不應聲,只是手腳麻利地解著繩結,最後把繩索扔給兵卒。

  「你們出去,我們姐妹兩個說幾句貼心的話。」

  三個兵卒走開,白小酌的眼裡充滿了感激的淚水。

  銘兒拿出絹帕為白小酌擦著淚:「這聲姐姐不能讓你白叫,從現在起有什麼事,我替你出頭做主,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我以後對你說的每一句話,不但要記在心裡,還要讓它爛在肚裡。」

  「姐姐要對我說什麼?」

  「實不相瞞,你不肯說喜歡的人是誰,曹雲要把你送進官府,以殺人罪論斬。」

  「曹雲癡心妄想,我不會說的。」

  「妹妹……這幾天悶壞了吧,我們出去走走,我還不知道你的身世呢。」

  白小酌身上疼痛本不想動,怎奈銘兒的熱情難以拒絕,只好艱難地移動腳步隨她出來。二人在院裡邊走邊說,白小酌把來南京自賣自身和結識王狄的事全盤托出,銘兒做出一番傷

  心的樣子。

  「原來還有這麼多傷心事,妹妹為了母親是不是……犧牲太多了?」

  「姐姐,我自從把自己賣到風月舫,早已沒了活著的樂趣。」

  「那王公子呢?他喜歡你嗎?你們將來怎麼辦?你有什麼打算?」

  「這些天我被囚禁在這兒,一直在想和王公子認識的前前後後,甚至回想了他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他從未向我表白過什麼,而我也覺得他很……很神秘。」

  「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你不知道他的底細?」銘兒不動聲色地問。

  「他只說過他的家鄉遠在幾千里之外,那兒除了一望無際的大漠就是草原。」白小酌並沒注意銘兒的神情,只是傷心地回憶著和王狄在一起的情景。

  「這麼說……他來自一個很遠的地方。」銘兒突然問道,「想不想見他?」

  「昨天晚上他來救我,我聽到了卻……喊不出聲音。」白小酌有些說不下去。

  「妹妹放心,我跟曹雲打過招呼,沒進大牢之前他不會再虐待你。如果我能碰到你的那位王公子,我會告訴他你在這裡很好。」銘兒的神情讓人深信不疑。

  「姐姐,你不知道,我從未問過他住在什麼地方。」白小酌的眼裡一派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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