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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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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蘆瓢臉上是興奮的笑容,他清清嗓子大聲道:「諸位,從今天起,風月舫改了名號,曹將軍曹爺就是咱們的新主人!老主人帶著銀子走了,以後咱們得靠曹爺賞飯吃。曹爺待我不薄,讓我繼續擔任管事,我年歲也大了,想找一個幫手,大家若沒有合適的人選,我想推薦一個,她是我的遠房侄女,前幾天從老家來投奔我的。」 歌妓、樂女和女倌們下意識往舫裡看,卻沒發現生人。 葫蘆瓢朝舫裡大聲喊:「銘兒,出來。」一位長相極為醜陋,臉上有著數道疤痕的女子從舫裡出來,眾人看到她的相貌,不由竊竊私語起來。 醜陋女子走到眾人面前朝曹雲一笑,又不卑不亢地看著眾人,聲音不高不低地道:「咱們認識一下,我叫銘兒,我們既然都是曹爺的人,就應當齊心協力為他效勞。曹爺是朝廷重臣,家財無可估量,自然不會虧待大家,以後我會經常把曹爺的意思轉告給大家,當然,大家有什麼想法和要求,我也會當面告訴曹爺。總之,風月舫換了新主人,就應該有更新的氣象。」 曹雲聽得連連點頭,眾人臉上也顯誠服之色,葫蘆瓢的笑容卻別有一番深意。 曹雲高興地說:「葫蘆瓢,舫上的事就交給你們兩個了,你們好自為之。」 銘兒恭敬地道:「曹爺放心,我會盡力的。」曹雲點點頭,突然又心情煩亂起來,低聲對葫蘆瓢說:「我去……看看那個賤人。」說完朝白小酌的房間走去。 銘兒看著曹雲的背影,無意間和葫蘆瓢對視一眼,二人眼裡閃出得意的光芒。 葫蘆瓢低聲說:「小姐,我把你安頓好了,兩萬兩銀子的話你可不能食言。」 銘兒淡淡一笑,小聲道:「葫蘆瓢,你就放寬心吧。」 [9]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五 夜 在一個漆黑的房間裡,白小酌被綁在床頭上,嘴裡堵著一團破布,鼻子裡發著痛苦的聲音。 門響了,白小酌睜開無神的眼睛,曹雲在黑暗中走到她近前坐下,慢慢伸手撩起她垂下來的一綹頭髮。白小酌認出曹雲,強忍住內心的厭惡,鎮定地看著他。兩個人在黑暗中對視。曹雲感覺到她那種沉默的挑釁,突然把手往下移動,他的手從白小酌的臉頰、脖頸、肩頭滑過,白小酌依然強制自己一動不動,但當曹雲的手接著向下摸去,不由扭了扭身形。 曹雲哈哈大笑:「我以為你根本不在意這個,這倒提醒了我。你鄙視我,可我還是愛惜你。」說罷,把手故意搭在白小酌的衣襟上,做出一副隨時要解開的樣子。 白小酌嘴裡發出壓抑、憤怒的聲音,拼命掙扎著扭動身體。曹雲突然拿下她嘴裡的破布,白小酌大口大口地喘氣。 白小酌鄙夷地道:「曹雲,你到底想怎麼樣?」曹雲站起身,笑道:「我這麼做是想讓你知道自由的滋味,讓你知道只有按我的話去做……才會享受到它。」 白小酌大聲喊道:「我寧肯死。」曹雲得意地說:「關鍵是我不讓你死。」 白小酌咬牙道:「我更恨你。」曹雲並不在乎:「所以我決定放棄很多。」 白小酌的聲音顫抖起來:「包括放了我?」 「不,我只放棄對你的感情,並未放棄對你的……折磨。」曹雲說著點燃桌上的蠟燭,湊到白小酌近前輕聲道,「我想,第一個睡你的人,第一個聽你彈琴的人,你肯定喜歡上了他,而我要找到他,親手把他……殺死。」 白小酌堅定地說:「你永遠不會知道他是誰。」 白小酌說話的時候,燭苗隨著氣息跳動,曹雲突然想玩一個遊戲,慢慢把手裡的蠟燭拿到後面,頗有興致地調整著自己的陰影,直到他的陰影全部籠罩住白小酌的臉。 曹雲笑道:「我知道你是誰就夠了,有了你,不愁他不來,他來救你就得死,不來救你說明他只是把你當成一個玩物,你的心就得死。小酌,這麼妙的一石二鳥之計,我怎麼會不見見它的奇效呢?」 白小酌絕望地大聲說:「你跟你父親沒有區別,狡詐、惡毒,滅絕人性。」 曹雲喊道:「不,我們根本不同。他是為了不屬於他的財富,我是為了原本就屬於我的女人。」白小酌似乎對曹雲的嘴臉厭惡至極,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曹雲突然惡狠狠地又將破布巾堵住白小酌的嘴,厲聲喝道:「婊子,你可以不看我,但是不把那個人說出來,三天以後你就替他承擔殺人的死罪。兩條路,你只有一條可以走。」說完憤怒地扔了蠟燭走出門去。 隨著關門的一聲巨響,白小酌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 [10] ◆ 大明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八 清晨 在這個清晨,我醒得很早,我被木屋身披霞光的那番景致打動。看啊,我親手締造的這個木屋周圍籠罩著淡淡的霧氣,金色的朝陽把光線灑下來,它快樂地沐浴在氤氳和光環裡,像一座簡陋的天堂。 我想,任何一個第一眼看到它的人,都會認定它是一對仙侶萌生或是了斷愛情的地方,所以每看它一眼便憑添一重憂傷。以前,我也有過類似的憂傷,這份憂傷後來成為我譜《陌上別》的原因。我以為這次也是憂傷的,而想像著推開竹扉,世界上所有快樂的味道便合身撲來。我試著關閉眼簾,想辨認出每一種快樂的出處,可是它們順從而和善地簇擁著我的內心,讓胸膛裡充盈著曠世的感動,我仿佛一下子容納不了這麼多快樂的味道,下意識關閉了它們通向心底的捷徑。 我只留下那縷越窗而過的薄霧。因為它們乖巧地環繞在蓮衣的周圍。 我沉醉在它的溫馨裡,突然又傷感起來,仿佛很快會被這個天堂拒之門外,這不僅僅是因為我睡在外面的回廊裡,不僅僅是因為我每天都在為蓮衣守夜。 是的,我本是把蓮衣當作知己的,現在正為她的不解風情失望。我希望她做我的情人嗎?如果是這樣,是否和當初的想法大相徑庭?我覺得自己多少有些卑瑣和自私。 木屋的門輕輕打開,蓮衣穿著新裁的衣裳出來,手上是一支剛剛做好的洞簫,她好像沒看到我一樣,坐在臺階上吹《鷓鴣飛兮》。 我沒有覺得尷尬,我只聆聽那首絕美的《鷓鴣飛兮》,因為那是一個女孩的心。我一頭紮進那首曲子的流波里,並且毫不費力地和它融合,我想控制和避開一個個小巧的漩渦,可是我的心稍一用力便飛出水面騰上了虛空。 蓮衣此時肯定也正徜徉在一種飛翔裡,所以,我並不帶領或是跟隨她的心越升越高,我只是小心翼翼地將翅膀和心打開,暗示她這世界上還有一個叫作家的地方。我不祈求她的眼睛看到我,我只希望她的心能發現我,哪怕她讓那顆心在我的心裡停下來稍坐片刻也好,可惜她在曲子中緩緩收斂住雙翼,依然像從前那樣孤單。 「蓮衣,告訴我,那只鳥在曲子裡僅僅是飛翔嗎?」 「它在尋找方向,我在幫它尋找方向。」 「第一次聽它的時候,它是快樂無憂的,為什麼現在反倒憑添幾許感傷呢?」 「我一直以為那只鳥是自由的,所以它才快樂,可是它畢竟有停下來的時候,我在為它尋找一個歸宿。」 「也許將軍府的劫難使你改變了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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