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一〇六


  向遠聽出了他話外的意思,「你是說,我不會有事,他們的毛頭是指向葉騫澤的是嗎?我體諒你,可是有一點你別忘了,葉騫澤他現在還是我的丈夫,崔敏行傷害他,我能毫毛不損?你幾時變得這樣天真?」

  「丈夫?」滕雲端正的一張臉上浮現一絲笑意,「你在自己騙自己吧。崔敏行為什麼對葉少恨之入骨?實話跟你說吧,袁繡就算是條狗,也是崔敏行最喜歡、投入最多的一條,當年她欠了一屁股債,是崔敏行收拾的爛攤子,她跟了崔敏行後,家裡老父親從生病到出葬,崔敏行二話不說就出了錢。在桑拿中心,沒人逼過她接客,她是自己作賤自己,說要還了這個人情,可是她陪男人睡到死的那一天也還不起這筆錢。你大概是看過崔敏行對袁繡下狠手,據說你們家葉少還英雄救美了,你別忘了,既然出來混,就是行有行規,你幾時見過一個小姐打客人一個大嘴巴子的。崔敏行出手是重了一點,可他別的並沒有虧待袁繡。結果倒好,她睡到了葉少這樣的金主。招呼也不打,扔下錢就要走人,是誰都回想要給她點教訓。更何況是崔敏行?向遠,恕我直言,你一世聰明,可你的『丈夫』這件事做得實在不那麼漂亮。」

  向遠強忍心中的不適感,對滕雲說道,「現在多說無益,還是那句話,算我欠你一個人情,讓崔敏行開個口,他要什麼才肯甘休,難道要鬧得永無寧日?」

  滕雲一再搖頭,「你還不明白嗎,向遠,何苦還要為葉騫澤出頭,他為你做過什麼?我都替你不值。我見過你做的所有蠢事,都是因他而起。」

  「這是我的事。」

  「你既然來了,就是還信得過我,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說。」

  向遠稍帶嘲意地笑笑,「你既然開了這個頭,當然已經想好了要說,如果覺得不當說,根本提都不要提。」

  滕雲微微一笑,湊近了一些,低語道,「向遠,是時候了。」

  向遠一驚,抿唇不語。

  「你還等什麼,難道要永遠為他們葉家做牛做馬?葉家人的江源,只是個大型作坊,走到今天,他們做過什麼?向遠,你完全可以讓他一無所有,讓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拿回你應得的!」滕雲說完,歸位坐定,喝了口咖啡,等待向遠的回答。

  「這些我自有打算。」向遠漠然的撇開臉去。

  「你是對他葉家下不了狠心吧?婦人之仁,這不是你向遠的作風啊。現在正是時機,公司大的資產重組,以他們那幫二世祖的能耐,不費多少力氣就能讓他們都變成窮光蛋,好,就算你念著舊情,他們可以繼續過著優越的生活,但江源不該再名不符實的姓葉……如果你還是下不了決心,我可以幫你一把,你知道葉騫澤最近有把他名下固定資產折現的打算嗎?還有,他甚至動了要將他在江源股份變賣的心思,至於為什麼,我不好說,可是你竟然全不知情!這些不該是由我來告訴你的,不是我比你敏銳,是他瞞著你,而你滿腦子心思都放在為他解憂上了。」

  滕雲說話一向不溫不火,卻句句直逼人心,向遠的手心全是汗,可她畢竟不是個糊塗的人,「滕雲,你老實說,你要什麼?」

  滕雲一直是對葉家不太感冒,對向遠卻深懷知遇之恩,他並不是第一次流露出希望向遠自立門戶的心思,但是如此赤裸裸的說服,卻是前所未有。他說的那些事情,向遠確實毫不知情,可她心中有數,就算最近自己有所分心,就算滕雲說得不錯,但那些事情,不是有心人刻意追查,是不可能知情的。

  「我要錢。」滕雲直視向遠,目光坦然,「我是有私心,但是,我可以對天發誓,對你從無惡意,否則不得好死。向遠,你要知道,不管什麼時候,我都站在你這邊的,我也相信你不會虧待我。」

  「是不是因為他的事?」向遠和市將檢察院的人還算有些交情,所以也聽到了一點風聲,最近市建設局有一批官員涉嫌職務犯罪,而滕雲的「愛人」正是建設局裡的一員。

  滕雲沒有回答,他歎了一聲,「向遠,該說的我都說了,至於真偽,你不會查不出來。」

  向遠知他不想說,也無意追問,她自己現在都很亂,滿腦子都是滕雲剛才說的那些話,這怎麼可能……可是,滕雲不像是騙她,她的手指淩亂的在桌子上輕輕敲打,最後還是站了起來。

  「我有事先走了,滕雲,凡事留條後路,別把人逼急了,更別把自己逼急了。這句話你也幫我帶給崔敏行。」

  離開滕雲之後,向遠也不敢含糊,立刻著手對滕雲所說的那些事情進行查實,在等待的那個過程中,她連續幾個晚上難以閉上眼睛,就像她給滕雲的那句話,凡事留條後路,她在心中期盼葉騫澤給她也留一條路。

  然而事實上,滕雲說的沒有半句假話。

  葉騫澤的固定資產大多是房產,雖說是婚後購進,但是這些年他們夫婦倆在自家產業之外的投資都是各管各的。向遠可以裝作不知道,然而,他竟然有新拋售他在江源的股份。而且竟然沒有給向遠任何知會,更荒唐的是,他屬意的其中一個買家還是葉秉文。向遠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還沒有動葉騫澤,葉騫澤反而擺了她一道,而且用的是這麼不高明的方式。

  她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問,葉騫澤,你究竟想幹什麼?

  事實上,向遠沒有當面質問出這句話,她在沒有驚動葉騫澤的情況下,先找到了葉秉文,果然不出她所料,葉秉文有那個心,可他沒有那個膽。

  向遠跟葉秉文的交易異于尋常的順利,他很滿意向遠給的協議條件,由他代向遠出面收購葉騫澤的股份並不難,坐收一筆可觀的漁利比留著風險在向遠眼皮底下打算盤要划算得多,向遠這個女人雖然讓他恨得牙癢癢的,但是跟她做生意,實在遠比跟葉騫澤那小子牢靠。至於其餘的,那就是葉騫澤夫婦倆的事情,與他無尤。

  向遠沒有想到,她一直想著要去做,卻一直沒有做的事情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促成的,之前的焦慮不解和驚怒到了極致,她反而冷靜了下來,於是便等待著,等葉騫澤的一個解釋,誰都不要逼誰,否則到了退無可退時該會如何,只有天知道。

  當向遠在做這些的時候,很多次,葉昀就在她身邊心無旁騖的玩著遊戲。她已經說過,自己沒事了,不用時時跟著,可葉昀始終不能放心,反而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正大光明黏著她的理由。就連她直接在她手下幹活的人都在偷笑議論,這簡直是天下對嫂嫂跟得最緊的小叔子了。

  向遠也知道有些不妥,葉昀的那點心思不但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兩人身份的變化而自然消退,相反是有增無減。不知是他有意還是無意,加班的時候,兩人在辦公室裡,他關上了電腦,就挪了一張椅子緊挨著坐在向遠身邊,看她做事,趕也趕不開,有時向遠從專心致志中緩過神來,會發覺他的呼吸都觸手可及,又或者她稍一不留神轉身,就會蹭上他的身體。這讓向遠覺得有些許尷尬,每到這種時候,她就只有輕咳幾聲,不動聲色地將身體撤開一些,或者找個藉口把他支使開。她一直找機會想跟葉昀說清楚,這樣是不對的,不管有沒有人看見。可是每次話到了嘴邊,看著葉昀眼睛裡小心翼翼的期待,她又咽了回去,他只是想陪在她身邊,近一點,再近一點,僅此而已,再沒有別的非分之想,甚至不敢真的貼緊,只期待她一個不小心,衣袖掃過,發稍拂過,他就像偷到糖果的孩子一樣開心。

  實在無奈的時候,向遠就對葉昀說,「你不是小孩了。」

  葉昀卻理直氣壯地點頭,「你知道就好。」

  向遠哭笑不得,加上心事重重,也沒有心思跟他糾纏,索性當他是個活動的擺設,眼不見為淨——當然,還有一點她必須忍受的是,當葉昀在時,她的辦公室門被敲響的頻率比過去要高出一倍,捧著資料夾或端著水的,清一色的年輕女職員。

  結果,她的沉默的縱容使得葉昀越來越得寸進尺,竟然在正常上班的日子,午休時間大老遠的跨越兩個城區過來「請」她吃午飯。

  向遠在公司附近的餐廳裡,給葉昀和自己各點了一份簡餐,葉昀趕時間,吃得又快又急。

  「你這又是何苦。」向遠哭笑,「年輕也不能這麼折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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