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
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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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昀忽然坐了起來,「向遠,我有一個問題。關於那個寶瓶的故事,撿瓶子的人一天不實現他的三個願望,瓶子裡的怪物就一天出不來,它難道不會傷透了心嗎?」 「傷心又怎麼樣。它不能選擇撿瓶子的人。所以它開始害怕了,因為不知道一旦掙脫了瓶子,它會變成什麼樣子?」 「我想知道故事的結局。」 「誰也不知道結局。」 給莫家回復的電話是葉靈親自打去的,莫建國欣喜若狂,沒過幾天,他就親自安排葉靈和莫恒見了面。 葉靈回來的時候哼著歌,在飯桌上,她眉飛色舞地對家裡另外幾個人說,「你們知道嗎?莫恒變得比以前可愛多了。」 除了她,每個人都在安靜無比地吃飯,沒有誰應答。這時他們都已經見過了莫恒,當年瘦而機靈的一個男孩子,因為大腦殘障和藥物的作用,癡肥得沒了原形。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傻子,他一天又一天地忘記前一刻發生過的事情,記憶永恆地停頓在十多歲那年,只記得從梯子上摔下來之前,他心裡偷偷喜歡過的小女孩。 葉靈和莫恒的相處平靜而愉快,她幾乎每一天都會去陪伴莫恒一段時間,事情在雙方家庭一方極度歡喜,而另一方極度沉默的怪異對比之下進展得異乎尋常的順利,婚事也在積極地籌備之中,莫建國打通了一切關節,甚至也挑好了最近的好日子,只等著葉靈進門。 為了表示自己的守諾,鼎盛近期最大規模的一次建材採購取消了對外招標,花落江源。江源在面對這樣的機遇如同久旱逢甘露,險先中斷的資金鏈勉強維繫,雖然還是舉步維艱,但是向遠知道,江源差的就是關鍵時候的一口氣,這口氣緩過來了,之後一切都會慢慢地好起來的。兩年不能公開對外招投標的確是對公司沉重的打擊,然而有了準備,就可以應付。 向遠表示出對沈居安「好意」的拒絕之後,沈居安也相當好風度地對江源的起死回生表示祝賀,他說,「向遠,你是從我這裡出師的,但是論到為達目標無所不用,你已經是青出於藍。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阻攔你的路。希望你忘記我之前的提議,我們應該有更優的合作方式。」 向遠看著他說話間不時把玩在手中的戒指,笑著道:「我先謝過沈總看得起。不過有些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還有,聽我的副手滕雲說起,沈總最近不時光臨我們溫泉度假山莊,真是榮幸之至,今後如再賞臉,我會讓滕雲多加照應,沈總不要拒絕,就是給我面子了。」 第六十九章 吞咽 江源在鼎盛中標,讓原本看死了江源走不出這個死局的不少業內旁觀者態度有了轉變,一如向遠所說,生意場上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有的只是利益,永恆的利益。中標的消息剛傳開不久,已經有鋼材廠家主動跟向遠聯繫,一直鐵血無情狂追不舍的銀行,也暫時讓人松了口氣。中建那邊,雖然歐陽啟明已經發了話,不再跟江源有任何的業務往來,以歐陽的身份和性格,自然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可問題是他現在地位堪憂,自顧不暇,繼續擔任中建一把手的可能已經不大,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向遠心想,不再是歐陽老闆把持的中建就仿佛又成了一塊沒有開墾過的荒地,以前的心力財力澆溉雖然落了空,但新的領導班子也未必把歐陽說過的話當回事,所以,假以時日,等風頭過了,江源和中建的關係也不是完全不能挽回的。 沒過多久,莫建國給葉家打了電話,邀請他們全家一起吃飯,意在慶賀江源暫時走出低谷,這算是莫家和葉家兩個家庭時隔多年後的再一次聚首,潛臺詞也意味著這是聯姻前的一次正式會面。 葉騫澤原本並不打算去。向遠私下對他說:「你是必須去的,我們都應該去。」 「江源靠這個渡過一劫,又有什麼值得慶賀的?向遠,你知道嗎,這頓飯讓我有一種葉家賣女兒的感覺。」葉騫澤說這句話的時候,有說不出的苦澀。 「有句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婊子都做了,還羞于收嫖金嗎?」向遠說完,就歎了口氣,「話是難聽,你還別噁心。事情到了這一步,誰也沒拿刀子逼過誰,這個你是知道的,要拒絕莫建國,不該等到現在。騫澤,要不就別走出那一步,一腳踏出,就不要後悔。若要真的談婚論嫁,這頓飯是免不了的,你爸爸現在一心念佛。萬事不關心,你作為長兄,也不出席,這代表什麼你想過沒有。」 葉騫澤低聲說,「我不怪誰,我是被自己噁心著了。」 向遠聞言,放下了幾日以來夫妻間無聲的冷淡。走到坐在床沿的葉騫澤身邊,蹲在他的身前,把雙手輕輕放在他的膝上,「騫澤,其實葉靈說得沒錯,她總不能一輩子孤單下去,她心裡的人是誰,你是知道的。你給不了她,就放她去吧。是,莫恒不是良伴,我知道委屈了她,可這麼一天天虛耗下去,她就能找到歡天喜地,心甘情願要嫁的人?我看未必吧,你多留她在身邊一天,你心裡不好受,她更不好受。莫恒雖傻,但至少他對葉靈一心一意。她已經決定要嫁入莫家,你為什麼不把情面上的事給她打點好,讓她以後的日子更加好過一點呢。」 葉騫澤沒有說話,向遠一度懷疑自己的話他是不是聽進去了,過了一會,他才緩緩抓起向遠的手,頭也垂了下來,臉頰貼著她的手背,都是涼的。 就這樣,葉家和莫家的成員在早春微寒的一個晚上坐到了一起,葉騫澤夫婦、葉靈、葉昀均到場,莫建國也攜妻子、兒子出席。明明曾是莫逆之交,買宅購地都恨不能越近越好的兩家人,十幾年前不是沒有在笑談間戲稱今後要做一對兒女親家,如今果然成真,但是各自都別有一番感歎,五味雜陳,說也說不分明。 莫妻姓王,是個瘦而沉默的女人,葉騫澤和葉靈過去其實是與她熟悉的,尤其是葉騫澤,他記得很清楚,王阿姨有一雙巧手,能織很暖很漂亮的毛衣,上小學的時候,他和葉靈身上的毛衣褲不少是出自阿姨的手,可是他不知道,那雙靈巧的手是什麼時候枯槁得如柴一般,想必兒子出事之後,養尊處優的日子也沒能減少她心中的煎熬。葉騫澤跟她短暫地打過招呼,就轉開視線,不敢繼續看著那雙手。葉靈坐在莫恒身邊,面對莫恒對她長久不變的傻笑,她也不時笑著跟他低聲嘰咕幾句,至於到底說什麼,莫恒聽不聽得明白,除了他們自己,估計沒有人知道。向遠和葉昀都是進入葉家比較晚,那時的莫建國早已和葉家決裂,所以和莫妻並不熟悉,葉昀一直認真地吃飯,向遠則挑起了跟莫家人寒暄的擔子,既然坐到了一起,氣氛總不好過於冷場,還好莫建國對他們禮遇有加,過去的種種恩怨,仿佛都因為成全了莫恒對葉靈的執著而成為了過眼雲煙。他只是一直惋惜葉太太的早逝,感歎沒能和葉秉林老友重聚。 不得不說,莫建國是一個辦事及其講究效率的人,思維也相當清晰,他在談話中將接下來的計畫和安排娓娓道來,包括了婚禮的設計、男方的禮金、各項應盡的禮節,千絲萬縷,有條不紊,向遠也不得不暗自佩服,一個人能夠取得成就,果然不是偶然的。 商量到禮金和嫁妝的時候,莫建國委婉地提出了葉家這邊嫁妝一切從簡便好。向遠看了看仿若神游的葉騫澤,然後笑著打斷了莫建國,「莫總說得對,禮金和嫁妝這東西,心意到了就好,要的也不過是個錦上添花的形式,可是來而不往非禮也,您厚愛葉靈,我們也就這麼一個妹妹,葉家雖說大不如前了,但也絕對不會虧待了阿靈。」 莫建國笑了笑,還沒說話,忽然就聽到兒子莫恒咽喉裡傳出劇烈地被嗆到的聲音,全桌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原來莫恒不知什麼時候含了滿滿的一口飯菜,估計是吞咽得太急,整張臉都成了紫紅色,葉靈正用手在他背上輕輕地拍。 莫妻愛子心切,想也不想得把葉靈的手掃到一旁,一邊快速拍打莫恒肥厚的後背,一邊用另一隻手扳開了他的嘴巴,強迫他把塞得滿嘴都是的飯菜往外吐,動作之熟稔,看得出這樣的事發生已不是第一回了。 誰知莫恒不張嘴則已,一吐之下,便噴得滿桌都是,由於他身子往前傾,周圍的人還倖免遇難,只苦了正好坐他斜對面的葉昀,冷不防的手背袖子上都沾上了他吐出的飯粒。 葉昀好像也驚住了,一時間竟不知道做何反應,表情卻難以言喻的古怪。向遠知他雖然身為男孩子,但一向極愛乾淨。立刻抓起飯店提供的擦手的熱毛巾,飛快地為他擦拭,同時給他打了個眼色,就怕他年輕不懂人情世故,把心裡的喜惡全都寫在臉上。 好在葉昀看了向遠一眼,只是接過了向遠手中的濕毛巾說,「我自己來吧。」然後就低頭專心的清理自己受污染的一隻手。再也沒有說話。莫建國頻頻致歉,過了一會葉昀總算露出了個燦爛的笑臉,「沒事的,莫叔叔,不要緊。」 向遠心中一松,眼裡流露出些許欣慰,這孩子,也算懂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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