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
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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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遠一字一句地看完了葉秉文興建溫泉度假山莊的方案,已經是下午下班一個多小時之後。助理給她訂了盒飯,吃完之後,還未到八點。想起白天會議室的事情,她始終覺得掛心,於是趁著探視時間未過,便打算到醫院跟葉秉林聊幾句。 江源所在的位置是G市某大型工業園裡占地近五百畝的一個廠區,包括幾個生產車間和一棟辦公大樓。由於工業區地處偏僻,公司的住宅區並不在附近,除了少數住單身宿舍的,大多數員工下班後都會回到市區。走出偶有燈火的辦公區,廠區內道路上行人稀少,一派冷清。 步行經過公司大門時,向遠驚訝地發現二十四小時值班的門衛哨崗內的燈光竟然是熄滅的。她好奇地走近幾步,只見小小的一間房子裡,僅點著一根蠟燭,兩個人影挨著肩,蹲在地上比畫著。火光映照著的牆上是雙手投影的圖案在不斷變幻,細碎而歡快的笑語聲聲入耳。 「你比畫的這個哪裡像只貓,簡直是狗熊!」一個男聲說。 「我明明是跟著你的手勢照做的啊。」接話的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敢情是有人把門衛哨崗當成免費的兒童遊樂場了。 向遠並不是個以抓到員工的過錯為樂的主管,雖然保安在執勤時間裡擅離工作崗位從事其他事情是嚴重違反公司規定的,但保衛處不歸她管轄,這些事情自有他們的主管部門過問。然而,那個女孩的聲音和背影太過熟悉,讓她不由得心中一緊。 她輕輕用手叩了叩哨崗所在小房間的玻璃窗,裡面的人回頭看了一眼,笑聲戛然而止,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過後,燭光熄滅,大燈亮起。一個保安打扮的年輕男孩迅速站得筆直,垂落在腿側的手無意識地搓著制服的褲子,惶惶然地對向遠打了聲招呼:「向主任。」 向遠沉默不語地打量了他幾眼,以前應該見過,只是沒有特別深的印象。他算不上高大,但也是個長得相當精神的年輕小夥子,從他站立的姿勢上來看,顯然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說話的時候有濃重的湖南口音——江源有大量的湖南籍務工人員,這點算不上稀奇。 「我打擾到你們了嗎?」向遠問道。 「沒有,沒有,向主任,我們……」 向遠沒有理會這個保安慌慌張張的辯解,她盯著那個始終背朝著她的女孩,「向遙,你出來一下。」 向遙高中畢業後沒有考上大學,向遠為她找了個高職的衛生學校,讓她學三年護理,出來的時候做個護士,好歹也能有個一技之長。誰知她在學校念了一年多,就一聲不吭地自己退了學,理由是她從來沒有喜歡過護士這個職業,更討厭血淋淋的場面。向遠當時氣得不輕,直說從今往後再不管她,她餓死也跟自己無關,向遙卻冷笑著說向遠從來沒有瞭解過她想要什麼。 她確實不瞭解這個妹妹,向遠想,即使是一母同胎,她們姐妹倆也像來自兩個星球。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世界上從來沒有向遙這個人,可是她不能選擇血緣,所以氣惱歸氣惱,她還是私下跟葉騫澤打了聲招呼,看能不能在江源給向遙安排個崗位,做什麼都行,錢多錢少都不要緊,只要求讓向遙有個地方待著,不用到處閒逛惹麻煩。 葉騫澤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向遙只有高中學歷,做管理崗位太過勉強,可又不能讓她在工廠裡幹,他就把她安置在門口負責看磅秤,每天只需記錄出入車輛的載重,工作簡單且輕鬆,但領的薪水卻不低。不但如此,葉騫澤還親自交代人事部和向遙的主管部門領導,平時對向遙多多照應。向遠一度埋怨他對向遙太過優待,反而寵壞了她。葉騫澤只說:「你的妹妹,我怎麼優待都不過分。」 向遙在江源上班後,雖談不上什麼業績,但一直也相安無事。向遠好不容易稍稍放下了一顆心,沒想到這個時候下了班,卻看到她和保安在一起胡鬧。 向遙聽見她的話,滿不在乎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但還是懶洋洋地起身,跟她往前幾步走出門口。 姐妹倆站在公司門口一個背光的角落裡,向遠責備道:「你今天不值晚班吧,下了班不回去在這裡幹什麼?」 「沒幹什麼,他說教我做手技,兩隻手疊在一起可以比畫出一隻貓的背影,用不用我現在學給你看?」向遙臉上的玩世不恭如此刻意。 「謝謝,不用。」向遠發現自己的耐心每次都會在向遙面前受到挑戰,她盡可能地讓自己拋開對她的成見,心平氣和地和向遙交流,「現在已經算是晚上了,又是在大門口,你們熄了燈在裡面胡鬧,別人看見了心裡會怎麼想?你一個女孩子,做事要有分寸。」 向遙嗤笑了一聲,「我又沒做殺人放火的事情,管別人怎麼想!」 「你可以超然,不管別人怎麼想,愛幹嗎就幹嗎,但最起碼的自愛要懂吧,跟個保安黑燈瞎火地貓在小房間裡胡鬧,像什麼樣子?」 向遙立刻被激怒了,「保安怎麼了,保安就不是人?我說嘛,你這個大忙人哪來的工夫管我們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原來是受不了別人是個看大門的。向遠,我討厭你這樣居高臨下的語氣,好像你自己是尊貴的,別人就低你一等!」 向遠轉頭看著身邊面目猙獰的石獅子,好不容易把那口氣咽了下去,「行啊,我勢利眼,你倒是平等博愛。向遙,你有交朋友的權利,但人的感情是有限的,你把它用濫了,小心將來後悔,到時吃苦頭的還是你自己。」 「我還就愛跟保安混在一起了,怎麼樣?我天生就是吃苦頭的命,但我高興,你管不著!」向遙抬起下巴,目光裡全是挑釁。 「別人我管不著,唯獨你,向遙,別再讓我看到今天這種事情,至於狠話,我就不說了。」向遠一字一句地把話說完,她還趕時間,無心繼續糾纏,對待向遙,她不是沒有嘗試過講道理,可道理講不通,就只有用強壓的手段。 走回哨崗的向遙看著向遠的背影漸走漸遠,表情複雜。剛才還活潑搞笑的小夥子緊張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你姐對你說什麼啦?她不會發脾氣了吧?」 向遙譏誚地看著對方,「怎麼,怕了,擔心她讓你沒了工作?早幹嗎去了,這點膽子都沒有,還纏著我幹嗎?」 她是個五官精緻的女孩,即使是掛著一臉的冷笑和不屑,可依然是容光四射的。年輕的保安看得出了神,不由自主地說:「只要你高興,我就什麼都不怕。」 向遙進去拿起自己的包,「有什麼可高興的。我走了,你自己和自己玩吧。」 向遠坐公車到了醫院,在入口處的露天停車場看到了兩輛熟悉的車子。該來的人都來了,大概都為著同一件事吧。她沉吟片刻,考慮是否應該打道回府,擇日再來,但轉念一想,聽聽他們各自說些什麼也好,順便還可以看出葉叔叔的意思如何。 葉秉林所在的病房向遠來過許多次,輕車熟路地乘電梯上到四樓。在走廊處拐了個彎,正好與糾纏在一起的一對男女不期而遇。 一向把儀錶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葉秉文頭髮都淩亂了,他抓著一個女人的肩膀,神情激憤,而在他不自覺的搖晃下,面無表情到近乎空洞的卻是向遠久未得見的葉太太。 向遠在心裡長歎一口氣,對著並不存在的各路神仙說,其實我並不是個特別喜歡奇遇的人,尤其是一天晚上遭遇兩次。她覺得有點累。這時,手上拿著藥從另一頭拐過來的葉騫澤動作比她更迅速,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過來,不由分說,將葉太太從葉秉文的掌握中拖開。 「你走開。」葉秉文呼吸急促,還想擺出做叔叔的尊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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