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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李昂深吸一口氣,壓住怒火,穩住嗓音,說:「請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她還是沉默。電梯門又關上了,她伸手重新按了開門。

  李昂再次把她拽回來。

  「誰給你打了電話?」他看著她手裡握著的手機。

  她不理他,也不看他。他再問,她就閉上了眼睛。

  「把手機給我。」

  她沒動。電梯門再次合上了,他奪過她的手機,翻看通話記錄。她面無表情,置身事外。一切都由他吧,還有什麼可在乎的?

  「劉圓圓是誰?」

  她依然沉默。

  「他回來了,是嗎?」李昂的聲音變得很冷。

  這時,她竟微微一笑,是那種目光空洞的微笑。隨即,淚水抑制不住地奔湧而出。她靠著電梯的牆壁慢慢蹲下,把臉埋進雙

  手。

  電梯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

  許久,她聽到李昂的聲音,「蘇揚,你太自私了。」

  人總是需要很多東西。可即便坐擁豐富的物質,很多人仍不滿足。即便得到了財富、名譽、地位,甚或能夠呼風喚雨,人還是會時常覺得匱乏。

  順著欲望尋求滿足,永遠不會滿足。只有告別欲望,方能得到滿足。

  其實人所需要的東西很少,不過是陽光、空氣,還有水,就像我現在所需要的:簡單,卻寶貴。可是,若非處在絕境,誰又會珍惜這般恩賜?

  多年之後,蘇揚仍然記得那場婚禮,記得自己在前往婚禮的路途上,心跳如何劇烈,面容如何沉著,只有心懷詭計的人才會有那樣不尋常的平靜與沉著。她對那場婚禮充滿敵意,這很不好,她知道。可她沒辦法,新郎是她孩子的父親。

  飛機破雲而出,金色的陽光照耀著舷窗。蘇揚靠在座椅中,望著窗外的藍天。此時此刻,她感到自己清醒並理智,沒有憤怒,也不再有悲傷。

  陽光刺目。她低下頭,輕輕轉動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鑽石發出璀璨的光芒。這麼多年了,這枚戒指來來去去,反復多次,終於還是戴在她手上。這麼多年了,她沒有停止過愛他,可她終究還是戴上別人的戒指。

  他總在一切已經遲了的時候回來。這究竟是上蒼的恩賜,還是詛咒?

  當一顆心被傷到極致,傷到徹底,就不再痛了,而是回歸一片死寂。

  四年的空白終於不再是空白,如今她可以用許多想像來填充他消失的這四年。曾經的愛與諾言、期盼與等待,全都灰飛煙滅。

  她記得他說過:抬頭看看太陽。這一枚暖日,照耀著你,也照耀著我,是同一枚太陽。還是同一枚太陽嗎?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現在她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什麼。

  那天夜裡,被從暴風雨中救回來的蘇揚,沒有任何猶豫,便開始在酒店房間收拾行李。米多在一旁哭鬧,不願回家。她知道自己有些失控,可她沒有辦法,她實在是拗不過自己的心。

  李昂抓住了她正在關上行李箱的手。她抬起頭看著他,他卻不看她,低頭撫弄著她蒼白無力的手指。她手指冰涼,微微顫抖,他不用看她的臉也猜得透她的心事。

  「你還要去找他嗎?」他問。

  她不作答,抽出手,一下把箱子的拉鍊拉到頭。

  「蘇揚,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她轉過身,沉默地穿上外套。

  「看著我。」他把她扳過來。

  「聽著,三天后,我會帶著米多去北京找你。」她字字透著冷靜。

  「別去見他,那只會讓你難過。還有米多,這對她沒好處。」

  「給我三天時間。」

  「為什麼?」

  「別問了。」

  「我說過,發生任何事,我都能為為你分擔。」

  「我會恪守承諾,你不要逼我了。」

  李昂再無話說,只是看著她。他們之間,這場對峙,已經沒有勝負,彼此都是可憐人。

  「三天后,我會來。」她說完就果斷地拖起行李箱,牽起米多,走出門去。

  李昂追上來,再次抱住她。他將她緊緊抱在胸前,他的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她聽到他哽咽的聲音,「你想知道,三年前,那天夜裡,你母親給我打電話,還說了什麼嗎?」

  蘇揚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呼吸停住,等在那裡。

  「她說她不求我能與你盡釋前嫌,不求我能照顧你一輩子,但她求我,保護你,讓你別再受那個人的苦。」

  一瞬間,有震驚,有憤怒,有悲痛,有愧疚,但她沒有說話,只是慢慢掙脫他的懷抱。

  她聽到李昂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蘇揚,你吃他的苦還沒有吃夠?」

  她不作理會,也不回頭,一步一步地走著,淚水終於滾落。

  原來母親是那麼不喜歡祉明,原來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母親依然沒有原諒或者理解她的選擇。蘇揚如此想著,內心生起無邊無際的悽楚與絕望。

  飛機已經到達上海的天空。

  乘務員開始播報,飛機將於十分鐘後降落浦東機場。隨著飛機不斷迫近地面,蘇揚心中的疑慮和驚惶不斷增加。

  此刻,這座城市是一個陰天。這裡已經沒有了他們熱烈的愛和純真的靈魂。那些熟悉的廣場和建築,他們並肩走過的街道和橋樑,不過是被時間蒸發後留下的殘跡。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從未想過,和他再次相聚,會是這樣的場面。

  為什麼要去?那是他的婚禮,新娘不是你。

  一切都太遲了,為什麼還要去?

  蘇揚,你吃他的苦還沒有吃夠?

  婚禮在九江路上一家低調卻不失老上海氣息的酒店舉行,是一棟西式建築,有些年頭了,是殖民時期的產物。酒店門面不大,入口窄小,也無醒目的標識。若非得到請柬或是通知,無人知道這幽雅靜謐的建築裡正在舉行一場婚禮。

  這正是祉明的風格。蘇揚在心中苦笑,曾經多次幻想過的婚禮,竟然只是來做客。

  來的路上下起了迷蒙的小雨,傍晚天色漸暗,空氣清冷潮濕。蘇揚身上穿的是四年前那件白色雪紡連衣裙,祉明送她的禮物。米白色的薄緞、帶濃密褶皺與薄紗的裙擺。那個夏天之後,她一直珍藏它於衣櫥內,再沒有穿過。裙子上依然留有四年前那個房間裡的氣味:煙、香水、百合花……

  而眼前,卻已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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