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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那可不行,我媽給我算過命,說我要是找了比我年紀大的會短命的。現在時機不對,打死都不能說實話。她精得很,隨便報個名字能糊弄她?在她眼裡誰家的閨女都不如你,反正都這樣了,你就替我頂一下。咱們非暴力不合作,真真假假,打死不認,他們還能把你我綁著送進洞房?」

  「我算是明白了,朋友就是拿來擋刀子的。這個忙我幫不了,你害死我了……」

  「司徒,這前前後後我認真想過,你相信我准沒錯,這事對你也沒損失。你爸媽不會逼你,至於姚起雲嘛,嘿嘿,正好該推一把,水到渠成……」

  司徒玦不顧形象破口大駡,「你懂個P!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說了,再說下去我怕我會夭折。」

  她掛斷電話,心煩意亂,吳江的意思她再明白不過。說實話,爸媽那裡也就罷了,可吳江哪裡懂得姚起雲的脾氣,換了別人,你激他一下,說不定真有推波助瀾的效果,可姚起雲不同,他本來就顧慮重重,猶豫不前,現在激他只會適得其反,令他退避三舍。

  還說什麼水到渠成,只怕要平生波瀾了。

  第二十二章 皇帝的新衣

  姚起雲幫姑姑的忙一塊收拾聚會的殘局到夜深,期間司徒玦也不好去找他開誠佈公地「談心」。豎著耳朵聽到樓下沒了動靜,才給他發了條短信:「你別聽我媽他們說那些有的沒的。」

  等了許久,他才回了一句話:「沒事。累了,快睡吧,晚安。」

  司徒玦看著這條言簡意賅的短信,既是不安,更有著深深的失望。

  其實她寧願姚起雲流露出不滿,甚至跟她鬧彆扭都好。他若質疑,她願意解釋,甚至把心剖出來給他看都可以。又或是他有情緒,更不要緊,那至少意味著他在乎她。可他偏不,他用這樣一種平靜無瀾的退避打消了她所有急於剖白的衝動。

  接來下幾天,姚起雲依舊是這個樣子,一言一行毫無異樣,硬是半點生氣的影子都沒有,不管在家還是兩人獨處,對待司徒玦也仍是一如往常關照有加,就連早上多帶一分早餐給她都沒有忘記,仿佛那天晚上的「普通聚會」真的與他全無關係。

  然而,即使他的人皮面具騙得了全世界的人,又怎麼能夠瞞得過司徒玦?司徒玦太瞭解姚起雲了,她就像寄居在他面具下血肉裡的一隻小蟲子,天長日久地潛伏,輕易洞悉他的矜持不安和口是心非。他越裝作全無芥蒂,天下太平,就越表示他心裡有事。

  那些日子裡,她故意在一些生活小事上跟他對著幹,有心使著小絆子來挑釁他。換做過去,他要不就會跟她鬥嘴,要不私下裡會給她點「小小懲戒」,要不就索性縱容她,兩人笑笑鬧鬧也就過了。可如今他一直在忍,一直在退,不管她多過分,多煩人,他都在她面前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友善和謙讓,這讓司徒玦體會到難以名狀的疏遠和陌生。

  他「忙」的理由越來越多,不能跟她待在一起的理由越來越充分,考試、實驗、論文……反正讓人無法抗議,反正……看起來都比陪在她身邊更重要。這時吳江已經還清了欠司徒玦的債務,司徒玦卻騙姚起雲說,自己飯卡裡沒錢,要等他一塊吃午餐。他聽說之後竟然悄悄地把自己的飯卡和足夠一周花費的錢放到了她房間的梳粧檯上。

  司徒玦從看到飯卡的那一刻就已經被他逼瘋了,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她抓起那張飯卡就直奔臨床醫學院,把正在做病理學實驗的姚起雲從實驗室裡揪了出來。姚起雲又何嘗不清楚她的脾氣,他若不乖乖出來單獨把話說清楚,她就有可能當著整個實驗室所有人的面把她要說的每一個字說完。

  他們走到實驗樓後門的假山處站住了。

  姚起雲搖了搖頭,「你的急脾氣啊,有什麼事不能回家說?」

  司徒玦不跟他打太極。「少來這一套,姚起雲,你這虛偽的傢伙,心裡有什麼不舒服你說啊,在我面前裝什麼?」

  他苦笑著坐到了假山的石砌圍欄上,「阿玦,你這是幹什麼?我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你這話從何說起!」

  「你騙人!」

  「我算是開了眼界,難道你盼著我心裡不舒服才高興,這算什麼道理?」

  司徒玦雙眼噴火,「好,你當著我的面對天發誓,說你一點也不介意那天的事。」

  「發誓是最不需要成本的事,又有什麼難,我說了你就能當真?」姚起雲不以為然。

  「是,你說了我就當真,如果你連誓言都有假,那就真的是我看錯了你,罰我瞎了雙眼。」

  她等著他說,可是他到底是沒有,思慮再三,只低頭緩緩道:「你又何必說這些話來逼我。就算我心裡有什麼不舒服,那有意義嗎?」

  司徒玦難以置信地說:「我跟吳江就是好朋友,他對我沒那心思,我對他更沒有。別人可以誤會,難道連你也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姚起雲語氣依舊平平淡淡,「不止我,可能就連你媽都知道,誤解的恐怕只有吳江的父母……阿玦,我不是生你的氣,你沒錯,我要是遷怒你就太不是東西了。不過,你媽是何等精細的人,那天的一番話,她完全可以關上門私底下跟你說,可她為什麼偏偏當著大家的面說了出來,你還不明白嗎,她那是說給我聽的。她怕我還不夠警醒,再給我打一次預防針,她要我徹底死了那條心,我跟你之間是不可能的,哪怕一點苗頭也不可以。」

  司徒玦聞言也一時無聲,媽媽為人處事的方式和態度她知道,只消她往深處想一想,就會發現起雲說的極有可能是實情。他比她更清醒的覺察到這一點,不是因為她傻,而是因為他的處境逼得他必須更為敏感。

  「我媽是我媽,我們別管她。」司徒玦坐到姚起雲的身邊,迫切地看著他。

  「我也想不管。你不知道,有時我會自我安慰,把你媽想像成一個壞人,處處從中作梗,這樣我會有幾秒鐘好受一些。但事實上你媽一點都不壞,我看得出來,一開始她並不贊成我來到你們家,之所以後來沒有說什麼,那是因為她顧及到你爸爸的感受,這些年她對我已經很客氣很寬容了,我很感激她。而且那天她說的話是對的,阿玦,如果我有一個女兒像你一樣,我也會作出跟你媽一樣的選擇,我會衷心地盼著她找一個健全和睦、門當戶對的家庭,嫁一個像吳江那樣跟你般配又合得來的丈夫,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而不是一個一無所有寄人籬下,每一分錢每一口飯都是靠你們家給的窮小子。」

  「可是我願意跟你在一起,我覺得這樣很好啊。」司徒玦帶著哭腔說道。

  「問題是我覺得這樣不好!」姚起雲沒有任何停頓地接過了她的話,他從沒有過的尖銳語氣震驚了司徒玦,「阿玦,你就像一塊昂貴無比的玉,很通透,也很美好,讓人愛不釋手。是,我心動了,我是個俗人,看到好的東西就克制不住佔有它的貪念。但我不敢把它捧在手心,因為我怕它會碎,怕我沒辦法找到一個地方安放它,珍藏它,更怕所有的人,包括我自己都認為我不配擁有它。即使我可以排除萬難把它留在身邊,也只會日日惶恐,我覺得自己像一個小偷。」

  「你偷什麼了,難道我做不了自己的主?」

  司徒玦盈盈的淚光背後全是期盼。他渴望著的女孩,擁有最坦蕩的赤子之心,起雲毫不懷疑只要自己這刻點頭,她會隨自己去海角天涯。然而海角天涯在哪裡?它難道會比現實的灰色浪潮更無邊無際?

  「你是做得了自己的主,可是我行嗎?你爸媽對我的恩我一輩子都還不完,你不覺得他們養大了我,我再罔顧他們的意願盜走他們最珍視的寶貝,比小偷更無恥嗎?太好不是玉的錯,患得患失也不是窮人的錯,錯只錯在它們不應該擺在一起。以前的事都怪我,不如就趁著,趁著……」

  他嘗試了幾次都沒有辦法把那句話說下去,司徒玦代替他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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