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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在她確定某人確實沒有遊戲方面的天賦和興趣之後,她放棄了教學實驗。「那咱們來看電影吧?」

  「不想看。」

  「聽音樂呢?」

  「沒意思。」

  她忍不住自嘲,「看我嫁了個什麼樣的人?一部偉大的工作機器。」

  謝得搔她的癢,生氣地說:「哎,你不要歧視人類!」

  她咯咯笑起來,抱著他的脖子坐在他大腿上,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好了,現在不生氣了吧?」她搖頭歎氣,打開自己的電腦坐在桌在另一邊,「你還是繼續工作吧,我上我的網。」

  她坐在他對面,身上散發出他熟悉的味道,誘惑得他有些坐不住,走過來問她在幹什麼。「有人在論壇上發了一些名家的裸體油畫,有關宗教的,隨便看看。」她特別點開一幅指給他看,「你看這幅。」

  謝得對藝術完全不感興趣,隨口問:「這是什麼?」

  「這是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畫家阿尼奧洛布龍齊諾的一幅畫,名字叫《愛的寓意》。」

  「哦。」

  「畫裡那個女人左手握著金蘋果,說明她是美神維納斯。旁邊那個親吻她的少年背上背著一把弓,維納斯的右手高舉著一支金箭,說明他是愛神丘比特。」

  「丘比特不是一個光屁股的小孩嗎?怎麼變成了美少年?」謝得低下頭仔細看了看畫,問,「他們是情侶?」

  「不是,在神話裡,丘比特是維納斯之子。」

  謝得將信將疑的看著她,「可是這幅畫裡他們明明——」畫裡的情色意味就連他這個什麼都不懂的藝術白癡都看出來了。

  「這大概就是畫家借著宗教題材表達性/愛的一種方式吧。」說完辛意田抬頭看他,眼睛裡波光瀲灩,幽幽暗暗倒映著某種欲望。

  謝得不知道她是在逗他玩還是真的想要,一時半會沒有動作。直到她把手伸進他衣服裡,不斷往下,往下,再往下——他猛地抱起她,兩人一起滾落在地毯上。

  他又做了「會唱歌的鳶尾花」的那個夢,夢中他又上了一次極樂世界。

  自此以後,他老是找一些帶有性暗示的藝術作品刺激辛意田心中潛藏的那個情欲開關。可惜的是,不是每次都靈驗,但卻大大提升了他對藝術的鑒賞力,使得他在工作之餘不再那麼單調無趣。

  辛意田有一次回沈家看母親,見街上新開了一家主打運動品牌的服裝店,走進去一看,發現裡面的裝修和格局似曾相識,後來才知道這已經是王宜室在上臨開的第三家分店,並且她還準備把它開到北京、上海去。王宜室創立了自己的服裝品牌,除了衣服之外,還有箱包鞋帽、圍巾腰帶等物,樣式大都新奇別致,價格實惠,很受年輕人的歡迎。

  她對辛意田說:「羅素曾說過,對人來說,不加檢點的生活,確實不值一過。以前還嗤之以鼻,經歷了一番荒唐,這才幡然醒悟,所幸醒悟的不算遲。金錢和物質雖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不能苟活於世。既然活著,總要活出一個樣子來。」

  辛意田驚訝於她的蛻變。兩人相逢一笑泯恩仇。

  疼痛和背叛令人刻骨銘心,然而釋然才是真正地成長。

  在沈家,沈均和夫婦過日子照例跟小孩子玩過家家似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完很快又甜蜜如新婚。沈均和雖然不成材,卻被廖詩齡管得死死的。出門打個麻將還得偷偷摸摸,一聽老婆來了,趕緊換別人上場,裝著坐在一邊看牌,這事還常常被大家拿來做笑談。

  辛媽媽在電話裡跟她說沈均安要結婚了,要搬出沈家住。她問對方是誰。

  「她餐廳裡的一個主廚,今年三十三歲,沒結過婚,有點胖,笑起來跟彌勒佛似的,脾氣很好,人挺忠厚老實的,均安拿得住。雖然沒什麼錢,但是對均安母女那可是一個心眼兒的好。」

  「均安跟琪琪孤兒寡母,有個依靠會好很多。兩人在一起是居家過日子,不是房子有多大,車子有多好。再說,均安的餐廳生意不是很好嘛,只要夫妻倆同心協力把餐館經營好了,還愁日子不紅火?」

  「我也是這麼說。一開始老沈還嫌人家沒文化呢。」

  「那她什麼時候結婚啊?我好準備禮金。」

  生活就是這樣,有許多挫折,也有許多轉機,重要的事態度要積極。

  母女倆嘮了一些閒話。辛媽媽話鋒一轉,問她什麼時候要小孩,「你年紀也不小了。你看均和,比你小好幾歲呢,孩子都會叫爸爸了。」

  她嘻嘻一笑,「這個嘛,那要看送子娘娘什麼時候給啦。」

  九月的一天,她一個人從醫院做完檢查回來,讓計程車在路口停下,慢慢散步回去。老遠看見門口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背著個書包,不停地朝院子裡張望。她走過去笑著說:「姑娘,你找誰?」

  那女孩子胸前垂著兩根長長的麻花辮,見到她像受驚的小兔,臉立刻紅了,低下頭去不說話,卻一直遲疑著不肯走。她笑了笑,心想這女孩子可真害羞,耐心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麼為難的事?別怕,看我能不能幫你。」

  「請問,這家人是不是姓謝?」她怯怯地問,聲音很低。

  「是。你找誰?」

  她輕輕搖頭,「我不找誰。你……你能讓我進去看看嗎?」

  辛意田頗覺奇怪,但還是熱情的說:「進來吧,不過除了大一點兒,沒什麼好看的。我們正準備把房子翻新一下,所以裡面有點兒亂。」

  入目是一片廣闊的草坪,中間點綴著杉樹、涼亭、噴泉。一條筆直的大路直通到大宅廊下,兩旁開著色彩鮮豔的薔薇和月季。秋日的天空像清水一樣明淨,風從不遠處的河面吹來,涼絲絲的,消去了空氣裡僅有的一點暑熱。

  那女孩站在一叢黃色的月季旁,不肯進屋,低聲說:「我是上臨二中的學生,今年高中畢業。我小時候,有一年夏天在河邊玩,就是前面的上臨河,不小心掉進了水裡。當時有人救了我,可是他自己卻淹死了——」

  辛意田倒退一步,吃驚的打量著眼前這個文靜的女孩子。

  「那時候我才四歲,什麼事都不記得。我也是後來聽我爸爸媽媽說起小時候的事,才知道有人曾救過我一命。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知道了救我的那個少年名叫謝厚,也是二中的學生,死的時候只有十六歲。我去學校的檔案館查過,知道他那年夏天正要升高三,成績優異,是公認的好學生。聽教過他的老師說,人很聰明,長得也很俊秀。我現在高中畢業了,馬上就要去外地讀大學,走之前我想知道他父母現在過得怎麼樣,以前的家是什麼樣子——」她抬眼看了看周圍,「我費了好大一番勁兒才找到這裡。」

  辛意田內心受到很大的震動。謝厚當年救過的那個小女孩如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他仿佛借此復活了。

  「我看到他的家,明明很豪華感覺卻很荒蕪,才體會到他的死對他的家人來說是一種多麼沉重的打擊。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對年紀還小的她來說,這種感情顯得過於沉重,抱歉卻無能為力。

  「來,我們進去說。」辛意田拉著她的手,聲音略帶哽咽。

  「不了,我要走了。再過幾天我就要去西部了,以後再來的機會恐怕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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