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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安欣突然冒出一句,把自己也嚇了一跳:「那你說,我最需要的是什麼?」

  夏天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終於笑道:「我現在已經退化了,沒有那種一眼看穿人心的本領了,那是騙子和員警的本領,可惜我當初選擇的是做騙子。安欣你能想像麼?」

  在香山的風裡,安欣局促般地裹了一下交抱在一起的胳膊,笑道:「一個人怎麼可能準確地想像出另一個人的生活?不過,我真的無法一下子把你跟騙子兩個字聯繫到一起。」

  「就是騙子。」夏天說得居然有些急迫,好像生怕別人不把他當騙子看:「我當初就是個騙子,善於天花亂墜的騙子,你知道古津教授曾經被我騙上賊船的事情嗎?呵呵,你肯定不知道。」

  「什麼?」

  「他肯定不會對別人講的,可在我心裡,這永遠是個疙瘩,不過我現在已經不把這個當負擔了,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太多追究,經常地反思自己會叫我崩潰,良心的負擔是最重的,一個商人不該背負那種負擔。」

  「你現在也是商人啊。」

  「現在和過去不同,商人和商人不同,良心和良心也不同。」

  安欣笑了一下,道:「我說不過你。那麼,古教授的事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只是當年我曾經叫業務員給他發函件、打電話,鼓動他同意把自己收錄進《共和國精英大典》裡,那時候古教授還是個講師吧,一直想出成績,最後居然禁不起我們的誘惑,匯了兩千多塊錢來當選精英人物,然後又是考核費又是發證書的,一共敲了古教授四千多塊——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四千多塊啊。整個過程,我當然不敢出面,但我瞭解古教授需要哪些東西,我瞭解他虛榮的方向在哪裡,所以他最終叫他的得意門生給騙了個徹底,他給了我頭頭是道的學問,我給了他一堆寫在廢紙上的虛榮。」

  安欣笑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而且她克制著,沒有再多談古津的話題,她怕她把古津的花花故事給說出來,她怕她拿捏不好語氣和態度,怕自己在夏天眼裡變成一個對別人的閑是閑非津津樂道的長舌婦。

  夏天把手裡的一片楓葉放開,看著它在風裡拐了個奇怪的抛物線,歪斜著墜落,苦笑了一下:「這就是我的原始積累,是不是有些骯髒?」

  換了別人,安欣會覺得骯髒,可對夏天,她只替他覺得無奈。

  「人不可能一直走直路,你現在不是回來了嘛。」

  「還沒有回來,我只是剛剛走在回家的路上。」夏天笑著,望向綿延的紅海洋,說:「你知道我現在的理想嗎?」

  安欣見他的目光收回來望著自己,不由迷惘地笑了一下,是啊,她怎麼會知道他現在的理想,如果是十年前的夏天這樣問她,她或許會很快地告訴他:「你是個詩人,而且你要成為更好的詩人。」可現在,她只能迷惘地笑著,同時她也知道夏天並沒有要她幫他回答的意思。

  「我能想到的理想,就是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夏天說著,目光又回到遠處的山峰和林海裡,安欣不知道他是否也和她一樣看見了那幾隻幾乎融化在藍天裡的鳥。她只聽見他繼續說著:「在一個沒有紛爭的地方,有一間靜謐的小屋,讀讀書,享受難得的安然。還要有幾個知心的朋友,偶爾小聚,談天說地,卻不問世間的亂事,只有歌酒情懷。人生能有這樣的結尾,是多麼愜意的一件事——哈,我是不是太虛幻了?」

  安欣被他的理想感染了,正不知怎樣回答,程天愛領著米粒兒跑過來,喊道:「好啊,你們躲這裡說悄悄話來啦。」

  「什麼悄悄話?」夏天笑道,「我們在暢想未來。」

  「噢,要不不帶我們呢,敢情你們玩起高檔次的了。」

  安欣也笑了,她聽出夏天語氣裡的玩笑成分來,她感到他在一瞬間又回到現實裡。

  程天愛搖頭笑道:「我才不管你們談什麼,我只看見這滿山紅葉似火燒,不知有多少舊情要複燃啊。」

  安欣當時尷尬,又怕夏天覺得難堪,馬上怪道:「瘋子,你小心被燒爛舌頭,胡說什麼啊。」

  程天愛看她臉色不好,吐了下舌頭示威地展示一下,嘿嘿笑道:「沒爛,還好。」

  「活寶。」夏天接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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