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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手術科的護士來藥房取藥時說:「……項主任最近總是恍惚,他是太累了,每天都是十多個小時在臺上,再好的體力也受不了。那天啊,大家眼睜睜地看著他把病人的甲狀旁腺給切了,他人當時就呆了。唉,可惜了,那麼年輕有為的外科大夫,名氣又大,事情鬧得很大,得過多少年病人才敢再找他看病?很難緩過來了。項主任真是的,都要當副院長了還那麼拼命,真是得不嘗失……」

  午休時,花園,餐廳,休息間,甚至他的辦公室,齊瞳都沒找到項臨。也難怪,這樣的時候,他是不會出現在人們目光下的。

  但項臨的厄運才開始。下午,醫院黨委和審計的同事來藥房調處方用藥資料,齊瞳隱約聽見他們說項臨,便過去問。

  帶隊的李主任搖頭,「項臨的黴都倒在一起了,這是惹了誰了?有匿名信告他收受藥品回扣和器械商的賄賂,還有證據。齊瞳,快回去告訴李家人,讓你公婆幫他出面說說話,不然怕要出大事,這可是商業賄賂,全國上下都敏感,他的前途怕是要毀了。唉可惜了……

  」毀了「兩個字,硬生生的把齊瞳不願承認的擔心說了出來。

  找李家人也許能讓事態的發展趨緩,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齊瞳有心無力,她沒有任何立場幫他找李家人。

  李馨柳深夜逗留在娛樂場所,項臨在手術臺上連軸轉,兩人想必關係緊張,李馨柳未必知道他出事。

  吃晚飯時,齊瞳說:「項臨出事了。」

  陸彬楊翻看報紙邊吃飯,說:「是嗎?」

  「錯把病人的甲狀旁腺切了。」

  「哦?」

  「麻煩大了。病人的親戚朋友都聚在腫瘤外科病房裡,又哭又罵,還有的圍在行政樓堵截院長討說法,派出所派了警員維持秩序。這事怕是要上法庭了。」

  「病人再鬧也是弱者,不可能把醫生切掉的那塊肉再貼上去,項臨是怎麼搞的!什麼時候的事?」陸彬楊皺眉。

  「前天,週六出的事。」齊瞳歎氣,「他的助手說他是累的,沒日沒夜的做手術,大家都怕他在臺上暈過去,沒想到真就出事了。」

  「自己狀態不好還做手術,他這是不負責任。」陸彬楊雖然這樣說,語氣還是弱了。

  齊瞳說:「醫院又開始查他,有人舉報他受賄。醫生收提成的事情太普遍了,民不舉,官不究的潛規則,項臨平時口碑那麼好,沒得罪什麼人,偏偏又是他被揪出來。這和醫療事故性質不一樣,是品德污點,人們會怎麼看他?」

  陸彬楊放下筷子,「你的意思是他拿了不正當的錢,被人揭發是件很冤枉的事?」

  「不是,只是覺得醫生這個行當裡,項臨也算是個上佳的。拿提成,收紅包還對患者粗暴不負責任的醫生大有人在。」

  「你跟我說這些什麼意思?」

  齊瞳垂下眼,「你明白的,畢竟他還是馨柳的丈夫。」

  「沒有他那麼做丈夫的,馨柳遇到心理過不去的坎兒他遠遠地看著不管,泡在醫院當自己的名醫,說穿了就是自私。我妹妹這輩子什麼都不缺,不用他做任何犧牲貢獻,只需要他關心。他呢?關鍵時刻不聞不問,由著馨柳一個女孩子在外浪蕩,半個月也不見他著急。被人告?哼,我看他受的教訓還少,不說了,吃飯的時候給人添堵。」

  陸彬楊放下碗筷:「我下樓等你。」

  齊瞳獨自吃完下樓,陸彬楊送她去藥店,齊瞳下車後,他拿出手機,「事情進行得怎麼樣?」

  電話那邊的聲音很恭順,「就看您下一步的意思了,可大可小。」

  「他出別的事了?」

  「是,手術上出了麻煩,對方鬧得很大。去醫院看病的人一傳十,十傳百,這種事又敏感,全市沒有幾個不知道的。」

  陸彬楊手指在方向盤上彈鋼琴,不說話。

  電話那邊的人等得久,小心的問:「陸總?您看……」

  陸彬楊說:「那件事先調查著吧,等以後再說。」

  陸彬楊又給李馨柳打電話,李馨柳的聲音很high,尖著嗓子說話,語速飛快,背景一片嘈雜。陸彬楊說完項臨的事,聽筒裡已經很安靜了。

  「如果你想幫他就跟我說,我出面比較方便。」陸彬楊說。

  李馨柳突然尖厲的笑了,「他是他,我是我,哥你少管。」

  掛斷電話,李馨柳從洗手間出來回包廂繼續跳舞,舞伴的舞姿妖嬈,手依舊不規矩,笑聲依舊輕浮,曖昧的調情的音樂還在響,她卻興味索然,只覺得乾澀做作,混亂一片。她終於忍不住推開水蛇般的男人,拽了包奔了出去。

  初冬的寒風迎面而來,身上縈繞著香蕉溫軟的熱氣被猛地吹離,李馨柳打了幹寒戰,忽然夢醒般恍悟。回家的路不用辨識方向,幾乎是本能,但推開家門,迎接她的是滿室的黑暗和寂靜,只能聽到自己的氣喘吁吁——項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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