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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驟然響起來的手機彩鈴把遐想中的秦天貴喚回了現實。是司機屁廖的手機響了,他好像漫不經心似的點了一下車載藍牙,就開始通話:「就到,就到,田野先生精神很好,心情也挺好,正在欣賞泰北濱河流域的山川風光呢。」

  秦天貴聽出來是孫光頭在問詢他這位不速之客的旅途情狀,心下不由便深感幫扶救助的千金難買,在應酬場上卡拉OK唱爛了的《永遠是朋友》,這時候便隱隱有聲地在秦天貴的耳鼓迴響起來:「千金難買是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以誠相見心誠則靈,讓我們永遠是朋友;結識新朋友,不忘記老朋友……」

  賓士車穿過一個只有一條主要街道稍顯繁華的泰北小鎮,一條波光躍金的清水河在小鎮邊上環繞出了一片豐饒茂盛的橡膠林。每一棵橡膠樹身上都有用膠刀割過的痕跡,順著刀痕自然流出來的天然膠都滴在下面綁著的膠碗裡。有關割膠的方法,屁廖依舊一無遺漏地為他介紹著。秦天貴只管點頭稱是,好像一無所知,其實早在二十年前到西雙版納考察時他就聽專家介紹過膠林管理的基本知識。孫光頭的莊園別墅已經遙遙在望了。屁廖以羡慕而又頗具讚頌的口吻說:「從經營賺錢方面的智慧來說,泰國人是沒法和中國人相比的。真是有同行無同利呀!同樣是這座莊園和這片橡膠林,原先的泰國主人經營不善破產了,以不到原市值五分之一的價格賣給了我們主家蘇老闆,到了蘇老闆手裡,這才幾年就發達起來了。人要是該走運氣了,這財神爺就來拱門子。蘇老闆買下橡膠園和莊園別墅的那會兒,天然橡膠才人民幣幾千元一噸,一眨眼幾年就翻跟頭似的漲到了快三萬元一噸。人要是財運旺了,就成了神仙,甚至比神仙變騰得還快。噢,對了,聽說在大陸中國,這畫家也挺厲害,呼啦一張紙上塗抹上半瓶墨汁,就能賣幾十萬?」

  「啊?那是,那是!不,不過……」秦天貴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屁廖的問話為好。說不是吧,這幾年有名氣的大畫家一張畫作幾十萬確有其事,如果說是吧,自己頂了個畫家的招牌出來了,真要是非要向自己求一幅畫,那可就捉襟見肘露大醜了。如果要是遇上了一定要求畫的主兒,不畫不行,要畫就更不行,那便如何是好呢?機會方便了,還要想法摘掉這頂畫家的假髮套,反正蒙混出境的目的已經達到,名不符實的帽子戴久了沒准還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思忖了半天,秦天貴才自我解套一樣地說:「中國畫這種藝術品市場其實叫有行無市,有大名氣的畫家,國家的行業規定八千人民幣或一萬甚而幾萬一平方尺,特有名氣的大畫家一下筆就是幾十萬或幾百萬的市價,但是讓老百姓來要,誰買?大都是官場上送禮花公家的錢落自己的人情,再有就是有錢人囤積居奇,搞收藏。剩下的就是大部分沒有名氣的一般畫家,狂塗亂抹半天,只能白給或送人留個念想,有的白給沒人要還嫌占地方。藝術品這個東西如果貨真價實真的是好,要看誰畫也要看在誰手裡,作品以名貴以主貴,同樣是一幅畫,在總統或執政要員手裡就價值連城,在裝卸工手裡就要大打折扣。要不說藝術品尤其是中國畫這種特殊的藝術品,喜歡它愛它,就確實是一件東西,有時可以說是黃金有價,藝術無價;如果不喜歡,不愛好不欣賞,那他就是一張紙上潑了幾攤墨,或就是弄了幾樣色彩糅弄攪和雜拌了一頓,浪費了一些人力物力的資源罷了。」

  秦天貴的這一番對中國畫和藝術品市場褒貶不一的論道,把個屁廖侃得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邊凝眸看路,一邊忽閃著眼球用眼角的余光重新打量副駕駛座位上的這位稱做田野的畫家先生,暗想:聽口氣特別在行,肯定就是一位不同凡響的大畫家呢!以主家老闆的精明,一定不會結交沒有幾把刷子的朋友,更不會讓他開車專程來接一個笨蛋。

  一路上都是屁廖主講,秦天貴洗耳恭聽,只有快到莊園別墅的時候,貴人語遲的秦天貴才把屁廖忽悠得有點找不著北了。

  賓士車極為平穩地在莊園別墅鐵藝圍欄的大門前停了下來。孫光頭早已帶著他的妻小,用人和一黑一黃兩條毛色對比鮮亮的守門犬在莊園大門外迎候。

  沒等秦天貴開門下車,孫光頭就拉開車門伸進雙臂,攀著秦天貴的手臂把他接下車位,一邊頻頻點頭萬分親昵地說:「秦市……不,田先生,在中國原先常說『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他為人民謀幸福,他是人民的大救星』,我們現在是南方亮,大月亮,初一十五不一樣,您也是我們的大救星,全家老小都歡迎!」

  兩隻守門犬見主人對來客俯首恭迎親密得不得了的樣子,也就搖尾掉腚地「汪汪」亂叫,好像在表達「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的意思。國家之間的語言上雖有差異,狗的叫聲卻聽不出有啥大的區別來。和孫光頭握手攀臂相擁著表達夠了久別重逢的欣喜之情以後,孫光頭又將妻小和家裡的用人都給秦天貴做了介紹:「這就是內人您小嫂阿廖和咱家三歲半的兒子小旦。」

  秦天貴很客氣而又不失禮貌地和拎著孩子的泰國女人握了一下手,隨口恭維道:「兄弟好福氣喲,夫人是最標準的泰國美女,這乖兒子也是中泰合璧的稀世之寶呀!」說著就順手把小旦抱起來,在臉上親了一下,鬍子茬紮得小傢伙「嗚哇」直叫,兩條腿蹬著秦天貴的下腹,紮撒著小胳膊去撲向媽媽。

  「還跟叔叔認生呀?」秦天貴只好兩手端著小旦的腋下,將這寶貝一樣的兒子奉還到孫光頭的小媳婦手中。順眼再細看這泰國女子,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還真的是有些姿色。一時間對孫光頭跑出來就這麼幾年,不但已經擁有名車幾輛,莊園別墅和膠園嬌妻,還有這麼個活蹦亂跳的寶貝兒子心生渴羨,暗歎:如此天倫之樂,豈不強似在九州市里當那個什麼煙酒公司的鳥經理呢!

  孔老夫子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在文明故國三千年血戰前行的歷史演進中,至聖先師承續香火的這句名言就成了炎黃子孫代為相傳的至理名言。尤其是擁有財富和權勢的男人們,膝下沒有一個自身血脈相傳帶把的後人,就覺得是否前世修行沒有到位,或者便是上帝對自己的無情懲罰。從中國北方太梁山中走出來的秦天貴,這種求子乞福的傳續思想就更為強烈,無奈的是多年身在黨政崗位上身居顯要,計劃生育的基本國策讓他無法施展擁有兒子的繁衍本能,即便有這個能力,肥水也只能流入外人的田壟裡去了。所以見到孫光頭以後,儘管他擁有了那麼多物質享受的優越條件,最牽情掛懷逗得讓他心裡發癢的還是那個活蹦亂跳叫小旦的兒子。

  他在心裡暗暗發誓:一旦能夠安頓下來,就抓緊時間也買個小媳婦,無論如何一定要生個兒子。

  勤快的屁廖早已將秦天貴的行包都搬進別墅的客房裡又反身出來了。就聽抱著小旦的孫光頭媳婦沖屁廖說:「阿哥,老爸打電話來說有事,讓你回家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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